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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危机(1 / 2)

探亲归来的第一个清晨,石扳子早早等在实验室里。窗外,天空依然蔚蓝,街边的树木像往日一样沐浴在晨曦之中,枝桠轻摇曼舞,翠绿的树叶在橙红的朝阳中闪动着迷人的光泽。如此景致,石扳子全然不觉,只是出神地看着以实验室为家的拉奥躺在实验台旁的行军床上沉睡。

当艾耶走进来,石扳子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有人正在睡觉,艾耶便放轻脚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脱下外套,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轻轻坐下,拿起桌子上精致的水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苏打水,啜了一口,接着,便从小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笑话集,看了起来。石扳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艾耶满是痘坑的侧脸,想过去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石扳子并不是个害羞的人,在还是首陀罗的时候,他请托工友们办事是从不迟疑的,可是这会儿却犹豫了。他站起来,又坐下,再站起来,仿佛漫不经心地来回踱着步子,其实是在积攒勇气,终于,他下定决心,走到艾耶身后,把右手搭在艾耶的肩上,轻声说道:“嘿,兄——弟,我,帮,帮我个忙。”艾耶回过头,一脸困惑地看着突然口吃的石扳子。

艾耶是唯一一个不介意与吠舍称兄道弟的婆罗门,因此,平日里,在他面前,石扳子都是很随意的,而今天竟这样拘谨,艾耶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他关切地问:“怎么了,扳子?”

“我有事求你。”

“哦?说!”艾耶爽快地回答。

“前些日子,我在一个首陀罗的村子为我的家人置了一处房子和一小块田地。可是最近,那里出现了很多运建材的大货车。我猜一定是哪位大人物看上了那块地,你能帮我打听打听是谁看上了那里吗?还有,他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购买那些土地以及补偿土地上的房屋、树木和农作物?”石扳子焦虑不安地问道。

“我可以帮你问问,可是我的性格,你知道的,与我熟识的婆罗门和刹帝利其实不多,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你问出什么头绪来。”

“拜托了!”石扳子恳切地说。

“你还有别的渠道了解这件事吗?”艾耶问。

“哦,我打听到海伦小姐下周将去海滨别墅度假,我打算到时也去请她帮帮忙。”

“请海伦小姐帮忙?我与你同去吧!”艾耶兴奋起来,“你服侍了海伦小姐那么长时间,彼此熟稔,而我只在一次晚宴上见过她。那样的美人,哪怕只是看看她,同她说说话,也令人心旷神怡!”说到这儿,艾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脸陶醉,仿佛闻到了海伦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我也正有此意,毕竟我一个吠舍,贸然去见一位刹帝利,总是不大好。”石扳子说着,下意识地抬头向门外张望,他恐怕拉济娅这时候恰好走进来。

在赵太爷的海滨别墅里,石扳子见到了久违的老管家和那个男孩子。这让他很开心。男孩子已经长高了一大截,老管家的身体依然硬朗。石扳子塞给老管家一支新的烟斗,又塞给那孩子一个皮球。接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旁的地毯上。

在那孩子为艾耶和石扳子端上咖啡以后,海伦小姐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在她的丰满而矮小的女仆的陪伴下,走到石扳子和艾耶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抚平裙子上的皱褶,说道:“您近来好吗,艾耶先生?”像每一个交际场上的引人注目的人物一样,海伦小姐除了惊艳的美貌之外,也有着出色的记忆力,虽然仅仅见过一次,她还是牢牢记住了艾耶的长相、名字、种姓以及他在交际场中的分量。

“哦,您还记得我?”艾耶喜出望外。

海伦小姐笑着说:“当然,您这样的天才我怎么会忘记呢?”

像艾耶这样的书呆子,没有庞大的产业,即便是婆罗门种姓,也只是上流社会沙龙里的中下级人员。但是对于这样的人,海伦小姐也会表现得彬彬有礼,且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因为说不定像艾耶这样的人就与某位达官显贵沾亲带故。

接着,海伦小姐对石扳子轻轻点头,莞尔一笑,眼睛却不自觉地停留在他那肌肉发达的脖子上。“赵太爷近来身体还好吧?”石扳子恭敬地问候道。

这问候让海伦小姐迅速回过神来,她含笑说道:“感谢你的关心,我父亲的身体很好。”

“自从去参加技术吠舍培训,我就一直想找机会来看望您,您的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是他和老昆布尔先生的推荐信让我得到了在艾耶先生的实验室里工作的机会。可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吠舍,不敢冒昧地来打扰您,直到最近,我在艾耶先生面前提到您这别墅附近的旖旎景色,他对此颇为神往,我才搭了他的便车,来这里看望您。”

“能被艾耶先生留下,与你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在这里,你和艾耶先生都是永远受欢迎的。”海伦小姐客气地说着。她其实并没认真听石扳子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石扳子的脖颈上,这脖颈肌肉结实,筋腱突出。

海伦小姐与石扳子之间存在着一种友谊,这友谊之所以能够建立,并不只是因为石扳子搭救过她,也不只是因为她是个平易近人、心地善良的好女人,这种友谊还因为某种别的她不敢正视的东西——石扳子的身姿总是谦卑的,然而这谦卑掩盖不了他暴突柔韧的筋肉饱含的强烈的呼之欲出的生命力,也掩盖不了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在粗鄙野蛮的生活中所自然形成的野兽般的机敏。正是这种在婆罗门的世界永远见不到的原始的强力和野性像磁石般吸引着海伦小姐。石扳子对她而言是新奇而神秘的诱惑,她的理智抵抗着这种诱惑,她的本能却迫不及待地迎向它。每次见到石扳子,她的内心里这隐秘的情感就会蠢蠢欲动。

不过,现在,她还是收了心猿,转向艾耶,说道:“艾耶先生,请先喝点东西,一会儿我让石扳子带您去海边转转,这儿的阳光太强,对我的皮肤有害。等您回来,我让我的老管家给您做一道我这里独有的蟹肉煲尝尝。傍晚,我再亲自带您去看日落。”

艾耶痴痴地欣赏着海伦小姐美丽的脸庞,说道:“不去也罢,您才是这里最美的风景。”海伦小姐含羞地笑着,算是对艾耶这唐突的赞美的回应。

海伦小姐看了看艾耶,又看了看石扳子,把艾耶纤细而皮肤松弛的脖颈与石扳子健壮而皮肤润泽的脖颈做着比较,这比较是如此迅速而无意识,以致海伦从没有觉察到,当初她也曾拿小昆布尔与石扳子这样比较过。

艾耶继续说:“其实,石扳子这次来看望你还有一件小事请你帮忙。”

海伦小姐看着石扳子,问道:“什么事?”

石扳子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您……还记得我们一起救助小鸟的那座山吗?我在那山下的村庄为家人买了一小块地和一间房,现在那里出现了很多建筑材料,我猜是哪位大人物看上了那座村子,要搞开发。我的父亲很喜欢那村子,这是他在自家地里种出的鲜花,我亲手摘了给您送来。”石扳子边说边把搁在茶几旁的大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精美的花瓶,瓶子里插满了浅粉色的蝴蝶兰。

“好漂亮!”海伦小姐不禁赞叹道。

“我父亲很喜欢那里。”石扳子接着说,“我想知道看中那村子的大人物打算以什么样的价格收购那里的土地。因为我必须在别处找到类似的村庄,把我的家人安顿下来。您知道,如今,那样的净土已经不多了。”

海伦小姐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这回事。”

石扳子的脸上立刻闪出希望的光彩。

海伦小姐柔媚地将一绺从发卡跳脱出来的发丝挽到耳后,慢慢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一个小型舞会上遇到过那个小昆布尔,他向我透露了他正在做的一个大项目,就是那块地。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在吹牛,现在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日落时分,海伦小姐与艾耶、石扳子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看着上涨的潮水轻抚沙滩。海伦小姐很喜欢在石扳子的陪伴下散步。她觉得自己手里仿佛牵着一根无形的锁链,这锁链的一端就套在石扳子的颈项上。他身上虽有一股强力与桀骜不驯的野性,却温驯地追随着自己的脚步。这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就像一个柔弱的人驯服了一头雄狮。

太阳完全落了,海伦小姐邀请石扳子与艾耶在海滨别墅的客房里住上一夜,一早再回去,可是,石扳子心事重重,归心似箭,他还是坚持回去,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去找小昆布尔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跟小昆布尔说说,这样事情比较容易办。”海伦小姐好心地对石扳子说。

“谢谢您,只是——我想先自己去说,免得他误会,以为我打算借助您的地位漫天要价。”石扳子委婉而略带歉意地回绝道。

“那好吧,如果遇到难处记得回来找我。”海伦小姐宽容地含笑说道。

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晨,石扳子又犹豫起来,他有些后悔昨天那样草率地回绝了海伦小姐。他与小昆布尔虽然很少来往,但他知道,因为海伦小姐的缘故,小昆布尔对自己并不友好;而出于尊严的原因,石扳子又下定决心,决不让海伦小姐替自己出面求情。

最终,促使他行动起来的,竟是石斧子的一通电话——

“哥,出事了!”

“怎么?”

“前几天,咱家来了一伙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拿出一份协议让咱爸签,说是要买咱家的房子和地,但是那个价格太低,连咱当初价格的一半都没达到,咱爸说要加一倍才能卖,他们却哈哈笑着说:‘别不识抬举,甭说加一倍,再减一半,你们也得卖。’”

“他们是些什么人?怎么这么横?”

“他们自称是替某位吠舍办事的,到底是哪位吠舍他们又不说。我看他们太横,就依着法律跟他们讲道理,我告诉他们,征购土地和房屋的最低参考价格应由地产价值评估机构在评估后给出,然后双方代表在这个最低价格的基础上协商,且地产价值评估机构应由被征购一方进行选择。不等我话说完,他们就骂骂咧咧地说:‘别他妈跟老子提法律,一提那玩意儿老子就犯困。’我看跟他们说不通,就推托说,要等你回来商量了再签那协议。你也是吠舍,他们不敢乱来的。我事后向周围的邻居打听这事,大家也都没有签。这事过后,安静了两天,我以为他们就此罢手了,谁知前天,他们又出现在村子里。

“他们在村里安放了高音喇叭,不分昼夜地广播:‘这是经过瓦尔那帝国有关部门批准的项目,所有村民必须无条件配合,否则就是不敬神、不爱国!’这巨大的噪音吵得大家白天无法好好干活,晚上无法安心睡觉。咱爸的病情本来恢复得挺好,现在又恶化了。

“就在昨天夜里,有人跳进咱家院子,把所有的窗玻璃都砸碎了,石头噼里啪啦地飞进屋子里,我和爸躲到桌子下面才没被砸伤。也是昨天夜里,村东头老孙家的柴火垛着了火,村西头的老王家遭了一伙子蒙面人的抢劫,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剩下的也都被砸烂了。

“今天上午,那些坏人还放出风来,七天内签协议的,可以在原来的价格基础上上浮10%,村里已经有些人扛不住,去签那协议了,估计再过不久,大家都会陆续去签了。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小昆布尔很少在实验室露面。为了见他一面,石扳子在一个宴会大厅的外面蹲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小昆布尔穿着剪裁考究的大衣昂首挺胸从大厅里走出来。石扳子快步走到小昆布尔面前,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对小昆布尔深鞠一躬,说道:“昆布尔先生,您好!”

小昆布尔正对自己的男仆吩咐着什么,当他发现是石扳子挡了自己的去路,立刻皱起眉头,训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儿也是你配来的?”说着一扬手把石扳子推开,继续往前走。

石扳子跟在小昆布尔的身后,急促且谦卑地说:“先生,听说您要购买五道沟村的土地做开发?”

“你狗耳朵还挺灵啊。”

“可是您出价太低,当地村民生活本就贫苦,若以那样的价格收了他们的地,他们以后恐怕难以维持生计。”

小昆布尔停下脚步,转向石扳子,轻蔑地说:“你成为吠舍才几天?就在一个婆罗门面前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在为民请命吗?别多管闲事!滚开!”

石扳子继续恳切地说:“我为我的父亲在那个村子买了一小块地和一间房,您知道,我父亲身体不好,那个村子的环境对他的身体康复很重要。”

“我就说嘛,你们首陀罗一向是各扫门前雪,怎么就突然关心起旁人的事情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小昆布尔更加轻蔑地说。

石扳子依旧不放弃,恳切地说:“我希望您能为那些可怜的村民考虑,也可怜可怜我那拖着病体的老父亲,把买地的价格提高一些吧!”

小昆布尔这时已经坐进自己的轿车里,石扳子拉着车门,不让一旁的仆役吠舍关上车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昆布尔的脸,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怜悯,哪怕这怜悯饱含着对自己的羞辱和践踏。可是,在小昆布尔的脸上,除了难以抑制的胜利的喜悦,就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了。他的视线越过石扳子,仿佛他不存在,大声呵斥自己的仆役吠舍:“等什么呢?还不关门!赵太爷在等我呢!”

那仆役吠舍立即和闻讯而至的宴会大厅治安队员一起将石扳子撂倒在地。

砰地一声,车门被用力关上,坐在地上的石扳子看着车子决绝地离去,扬起的尘土不由分说地扑了石扳子一身,还迷了他的眼睛。石扳子不停地眨眼,让泪腺分泌出足够的泪水将眼中的尘土冲出去。过了好长时间,石扳子的眼睛才恢复正常,他擦干泪水,死死盯着小昆布尔的车子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恭敬早已被愤怒取代。

回到实验室,石扳子向吴桐刚请了两个月的长假,说自己的父亲最近病势沉重,需要照顾,吴桐刚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石扳子回到家,一进院门就看见窗户上所有的玻璃都换成了塑料布。石斧子正在给病重的父亲擦身。石扳子摸了摸父亲枯瘦的手,默默地给弟弟帮忙。等擦完身,石扳子拉着弟弟到了屋外,说道:“要购买我们村土地的是塔尔塔集团,这个集团的老板是一个名叫小昆布尔的婆罗门,我特地为了这事求过他,可是,他拒绝了我的请求。”

石斧子说:“哥,你别为难了,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事发突然,一时乱了方寸,其实,过后想想,我和父亲都只是首陀罗,而你是吠舍,如果不是托了你的福,我们爷俩本就该一直住在工厂区的窝棚里,现在,既然有高贵的婆罗门看上了这块地,我猜那也是梵天的意思吧,我们就该让出这块地,更何况人家也是打算给补偿的。作为首陀罗,我们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石扳子对弟弟所说的话并不感到惊讶,但这话却让他仿佛又看见小昆布尔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他怒火中烧,厉声道:“只要一提到婆罗门、刹帝利,你就会放弃自己的一切来迎合他们。可是,他们之中有谁知道你的存在?”石斧子刚想反驳,石扳子却不给他机会,提高嗓门将石斧子刚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还有,你知道为了给你和父亲买这块地和这间房我付出了多少吗?自从我决计在这里为你们买房子,我就没休息过一天,所有的节假日,我都往实验室跑,在实验室里一泡就是一天,你以为我真愿意那么拼命的工作啊?我那么做是因为节假日加班伙食费可以报销,而且在实验室只要穿配发的工作服就行,不用另外花钱买衣服!我不敢参加任何聚会,拒绝了所有的邀请,一是不敢花自己的钱,二是不敢让别人为我花钱,因为我知道,为了买这块地和这间房,我迟早得开口跟人家借钱!现在,我跟人家借的债、向银行贷的款都还没还清,你就要把这房子和土地半价卖给那个小昆布尔?”说完,石扳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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