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霓裳转身,穆清静静看来。
四目相接,那一双往昔明媚纯净的桃花眼中此际幽幽暗暗,似有万千情绪翻滚。
瞬间,千言万语诉说。
但只短短一刹那,穆清便移开视线,看向穆东恒,神情沉静无波,语声也轻轻:“穆将军莫非忘了?早前我也当堂发下血誓,无论日后如何,同穆家,同将军都再无一丝一毫关系。穆将军曾教过我,男子当一言九鼎。早前我发下誓言,将军并未反对,即是认可。如今将军又说我是穆家子,将军这是……要出尔反尔?”
王城守虽溜了,但那些云州耋老同外间的百姓还未散去。
一时间,无数含义莫名的视线都汇集到穆东恒身上。
穆东恒目中寒光一闪,却被穆清这话堵得无言。
脸色沉沉地盯着穆清。
“咱们的云州大将军可是大英雄大豪杰,军中无戏言,一军之长怎会出尔反尔。”司夫人笑吟吟上前。作势拍了下穆清,“你这孩子就是直性子,说话也不会拐弯。人家大将军是宅心仁厚,看你受了伤,心里过意不去,想接你回去诊治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么多人看着听着,人家怎会食言?真是傻孩子……
“这个就不劳穆大将军了。”司夫人连消带打,将沈霓裳同穆清挡在身后,又一伸手将升籍令从穆冬恒手中抽出,“我家的孩子不会说话,大将军就莫要同孩子一般见识。至于大夫,我家也请了,便谢过大将军好意了。眼下这情形,咱们两家身份都有些不对,案子也没结,有些事情还是注意着好些,大将军自是好心,可悠悠之口难堵,若有那不知内情的,万一误会了什么,我们这些百姓倒是无谓,可连累到大将军的名声便不好了。”
司夫人快言快语连说带笑,说罢就朝沈霓裳几人使眼色,让他们带人走。
穆东恒这回不说话了,只眸光阴鸷地朝两名黑甲兵士看了眼。
两人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沈霓裳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穆东恒,语声不高,但足以让公堂内外数丈方圆的人都能听清:“民女不会说话,但今日仍有一话放在此处!案情未明,王都未有圣裁之前,若是民女一家连着民女未婚夫长生在内,但凡有一人遭遇不测,还请今日诸位替民女见证——除非阖家灭绝,哪怕只剩一人,也定要御前鸣冤,缉拿凶手归案!”
“未婚夫长生”五字一入耳,穆清便是倏地一震!
下一瞬,眼神变得不可置信,整个人呆愣惊诧僵硬。
罗才见状,赶紧暗暗捏了穆清的胳膊一把,眼神警告,口型微动三字:“别漏馅!”
穆清心跳如雷又心慌意乱,震惊之余也全然茫然,下一瞬,朝孔祥看去。
孔祥同样无声用口型道了三字:“升籍令。”
穆清愣了下,旋即明了。
沈霓裳所持的升籍令上限定了,受令人必须是其至亲之人。
明了之后,穆清却是怔然。
眼眶骤然间一湿,穆清飞快低首,一时间,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酸楚酸胀,百般难言。
而此时的穆东恒也根本没注意到穆清的这一番神情变化,在沈霓裳说完那番话后,穆东恒脸色的难看程度达到了顶点!
整个人瞬间寒意四射,目光更如冰刀一般剐向沈霓裳,杀意惊人!
沈霓裳迎着穆东恒这般凶狠之极的视线,清丽的面容上却轻轻露出一丝笑意,不卑不亢,嘲讽淡淡:“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终有轮回。穆将军可信报应?”
穆东恒眸光再凛然一闪。
沈霓裳忽地走回几步,同穆东恒几乎当面,用两人才能听见的低声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将军既然已经认回亲子,又何必将人逼上绝路?大将军应当知晓,玉碰石头——碎的可不是石头!”
穆东恒眸光猛然一缩,视线若有实质一般盯着沈霓裳,想辨明沈霓裳这话究竟何意。
沈霓裳却轻轻勾唇一笑,退后一步,转身而去。
“圣旨到——云州城守速速接旨!”
就在此时,伴随着急促翻飞的马蹄声,凌飞清朗的语声再度穿透人群直直传入公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