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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六·莲香(1 / 2)

第二日安禄山进宫面圣,向皇帝哭诉自己遇刺经过,并以杨昭、安庆绪等为证人,指证太常少卿吉镇安谋刺朝廷命官。

“陛下,吉镇安一定是嫉妒臣受到陛下爱重,有损他的地位,昨日诬陷臣谋反被陛下看破,愤恨之余竟想将臣暗杀,实在是凶狠不法!望陛下为臣作主!不然,臣往后的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皇帝忖道:“吉少卿昨日举动是有些反常,刺杀更不像他作为。他身条单薄,不像会武呀,怎么能潜入驿馆谋刺?”

安禄山道:“刺客身带异香,除吉镇安外不作第二人想。昨日杨御史恰好在馆中做客,还与刺客交过手,被刺客斩了一剑,可以为臣作证!”

皇帝连忙问杨昭:“杨卿被刺客伤了?要不要紧?来人,快宣太医!”

杨昭拜谢:“多谢陛下关爱,只是一点皮外伤,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碍事,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不敢再劳动太医。”

皇帝吩咐:“给杨卿看座。”待杨昭坐下,才又问:“杨卿昨日和刺客交手,可能确认刺客确如安卿所料,就是吉镇安?”

杨昭迟疑了一下:“臣不敢妄言欺瞒陛下。刚与刺客碰面时,臣见那人骨架细瘦,声音清脆,身手敏捷但力道不足,以为是个女子。后来经御史大夫提醒,才觉得像吉少卿。刺客身上异香浓郁,应该就是吉少卿了。”

皇帝有些犹豫:“这么说来,众卿也只是凭香气判定刺客乃吉镇安,朕就这样下令逮捕,似乎不太妥当啊。卿可还有其他证据?”

安庆绪奏道:“臣曾将刺客右臂砍伤,陛下召吉镇安前来,一验便知。”

皇帝准奏,立刻派内侍召莲静进宫问话。莲静刚下朝,尚未离开皇城,不多久便召至御前。他看一眼安禄山杨昭等人,拜过皇帝,问:“不知陛下急召臣进宫,是否有要事相商?”

安庆绪这是第一次见莲静,看他体型,有些吃惊。他分明比昨晚的刺客要魁梧许多。

皇帝道:“不瞒吉卿,朕就直说了罢。昨晚有刺客潜入节度使驿馆行刺安卿,此事重大,所以朕召几位卿家来商议。听说昨天夜里吉卿很晚才回太常寺,可有此事啊?”

莲静答道:“昨日臣在宫中逗留许久,天黑才出宫,回到住舍时刚刚戌时。承蒙杨御史一路护送,杨御史可以为臣作证。”

皇帝道:“原来杨卿曾与吉卿同行。杨卿,吉少卿所言属不属实?”

杨昭回道:“昨天臣的确一路将吉少卿送回太常寺公舍,回返途中路过驿馆,顺道拜访了御史大夫。”

皇帝明白他一路护送所为何故,也不再问,只道:“那安卿遇刺是在吉卿回公舍之后。”

安禄山急了,质问莲静:“那你和杨御史分别后,可有外出?”

莲静冷然道:“原来大夫是怀疑我就是刺客。昨日杨御史说京师有盗贼出没,辛苦护送我回去,我谨遵杨御史劝告,不曾外出,一直在屋内读书,直到亥时。”

安禄山追问:“谁能作证?”

莲静道:“我独居一屋,哪来证人?”

安禄山对皇帝道:“陛下,吉镇安夜间独处,无人作证,难保他不会夜潜驿馆行刺微臣!刺客定是他无疑!”

莲静面有怒色:“大夫!昨晚长安城里夜间有空、无人作证的人多了去了,你怎能单凭这个就断定我是刺客!虽然昨日席间我对你多有冒犯,你也不能因此就对我存了偏见,认定我刺杀你!”

“刺客身带荷花香气,不是你还能是谁?”

“仅凭一点香气就下定论,大夫未免太过武断!”

安禄山不和他争辩,转向皇帝奏道:“刺客右臂被我儿砍伤,臣见吉镇安入殿至今,右臂始终不曾抬起,惹人疑惑!陛下请让吉镇安现出右臂,一看便知真相!”

皇帝迟疑着对莲静道:“吉卿,你看这……”

莲静对皇帝一拜:“陛下不必为难,既然御史大夫如此说,臣不让大夫亲眼验证一下,恐怕难消他疑虑。臣问心无愧,看就看罢!”说完,捋起袖子,露出完好无损的右臂。

安禄山、杨昭、安庆绪都吃了一惊。莲静右臂光滑如玉,哪里有半点刀伤的影子?任谁也不能在一夜之间养好那么大一道伤口,莲静嫌疑登时洗脱。皇帝道:“这……”拖长了语调,看着安禄山等。

安禄山正疑惑,杨昭抢上前道:“陛下,这只是一场误会。御史大夫夜间遭袭受了惊吓,一时气急,望陛下体恤。臣早就怀疑,刺客形貌纤秀,身上又带香气,恐怕是个女子,实不该不对大夫言明,误了审案方向。”

安庆绪也急忙奏道:“陛下,臣也可以作证,刺客的确体态与吉少卿相去甚远,恐怕真是女子。父亲当时惊惶没有看清,臣有罪,事后未向父亲禀明,以致父亲误下判断,罪责在臣!请陛下降罪于臣,勿怪父亲!”

皇帝道:“诸位卿家都情有可原,切勿自责。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刺客捉拿归案。”

正在这时,一名宫女进来奏报:“陛下,贵妃新排了一曲歌舞,邀陛下移驾贵妃院中观赏。”

皇帝虽然想见贵妃,但这时也不好撇下案子去看歌舞,挥挥手道:“朕知道了,回去告诉贵妃,就说朕稍后便去。”

宫女应声退下,杨昭却突然怒声喝道:“大胆女贼,行刺御史大夫未果,还敢大摇大摆,到这里来放肆!”

那宫女不知所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浑身颤抖。皇帝诧异道:“杨卿,这是贵妃院中的宫女,你怎么说她是女贼?”

杨昭道:“陛下,这宫女身上有荷花香气,又是女子,不正好和刺客相符?”

众人仔细一嗅,果然闻到那宫女身上有浓郁的荷花香气。宫女大骇,连忙分辩:“陛下,冤枉啊!这香粉是贵妃赐给我的,我真不知道什么刺客!”

“贵妃?”

宫女止住惊骇,回答:“荷花香粉本是南蛮进贡的珍品,贵妃十分喜爱。贵妃美貌绝世,仪态万方,天下女子莫不以贵妃为楷模。贵妃一举一行,都有万千女子跟随学习,只盼能学到贵妃仪容之万一。自从贵妃冬月里用这荷花香粉,民间也纷纷效仿,甚至很多坊间青楼女子都用荷花香味的脂粉,粗制滥造,流于庸俗。贵妃因而不再喜爱,将这些香粉赐给了我等几人。我一直在贵妃跟前尽职伺候,绝无二心,陛下明察!”

皇帝道:“贵妃院中宫女,怎么会是刺客,你平身退下罢。看来荷花香粉流行于长安,随处可见,是无法凭此断案了。”

杨昭惶恐拜倒,额际流汗:“臣疏率鲁钝,只想快些为大夫找出真凶,急于求成,竟然说出如此荒唐之语冒犯贵妃,请陛下降罪!”

皇帝令他平身:“杨卿也是偶尔糊涂。”

杨昭于是请求:“陛下,刺客真人唯有臣和大夫父子见过,臣请将功补过,调查此案,定会为大夫拿回真凶,讨还公道。”

皇帝见他愿意接手查案,乐得丢掉这个麻烦,好快些去见贵妃,便准了。

杨昭又道:“大夫与吉少卿一场误会,臣斗胆请求陛下准许吉少卿与臣一同追查,真相大白之际,也是安、吉二位冰释前嫌之时。”

皇帝喜道:“杨卿提议非常好,朕准奏!就委托杨卿负责调查此案,吉卿辅助,所需人力只管向金吾卫调度,也是杨卿旧部,熟悉好办事。”

安禄山略有不悦,皇帝又道:“驿馆鄙陋之所,又不安全,禄儿就进宫来住些时日,正好陪伴你母妃。”

安禄山大喜,连忙谢恩,方才不满一扫而空。皇帝正要去贵妃院里欣赏新排歌舞,便让安禄山随驾前去观赏。

杨昭带了一队金吾卫兵,和莲静一起往驿馆去“查案”。皇帝体恤他身上负伤,赐他车辇代步。

“吉少卿是准备和士兵们一同步行吗?他们都腿脚健捷,吉少卿恐怕跟不上呢。这天寒地冻的,不如与下官同乘一车,也好暖和暖和。”杨昭站在车前,笑着邀莲静与他同乘。

莲静拒绝:“杨御史身上有伤,还要辛劳查案,还是快快上车,免得受寒。我腿脚还算麻利,必不会拖累御史行程。”

“可是下官对于此案的疑点,还有很多事要和少卿商量,这样一个车里一个车外,说话颇不方便呀。”

莲静看向他,杨昭右手放在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脸上笑意叫人捉摸不透。他低下头来,轻声道:“多谢御史照顾,您请先上车。”

车厢里烧了炭炉,暖烘烘地热。两个人并排坐着略有些挤,莲静靠紧了厢壁,还是和杨昭身体相触,他不悦地暗暗皱眉。炭烧得很旺,不一会儿后背颈间就烘出了汗,蒸得他身上莲香愈发浓郁,弥漫在车子的狭小空间里,隐隐浮动。莲静有点尴尬,后悔自己上了车,和另外一个人同处这样狭窄密闭的地方,挨得这么近,而那人还是杨昭。

“咳……还真有些热呢。”杨昭似乎一时不适应这种干热,声音略带喑哑,他清了清嗓子,“下官左手行动不便,吉少卿帮一帮我,把外头衣服脱下来好么?”

莲静坐在杨昭左侧,车厢狭窄不能转圜,杨昭又比他稍高,他微微站起,双手绕过杨昭肩膀去脱他右半边的衣服。

杨昭看着眼前素白的颈项,有片刻的怔忡。如此细腻柔美的肌肤,连女子也要羡慕。这样靠近,能闻到莲静身上的香气不同于远处所感,除了莲花香味以外,还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鼻尖上缭绕着,让他心绪有些浮动。圆润的喉结,像丝缎包覆的珠子,随着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不知为何,这景象看在他眼中却很是碍眼。他眯起眼,冲莲静喉间呼了一口气。

“你干什么!”莲静大惊,放开他往后退开,撞到厢壁。他一手捂住自己脖子,瞪大双眼,惊骇地看着杨昭。

杨昭笑问:“怎么,你脖子里有什么东西么,碰不得的?”

莲静把手放开,缓缓坐下,不搭理他。

杨昭甩一甩右手,把脱了一半的大氅甩下,挂到厢壁挂钩上。“吉少卿好筋骨,冬日里还穿这么少,也不怕冻着。”他把手搁在莲静肩上,“不过,车里这么暖和,少卿穿得好像还是厚了一点,不嫌热么?”手捏了一把莲静肩上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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