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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幕 七宗罪 Seven Deadly Sins(1 / 2)

我已经承认自己是废柴了,那就让我过得轻松点吧。这种英雄戏跟我没关系才对,明知道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还让我看这种悲伤的场面,看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慢慢地死掉。好吧好吧,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可是她死了我真是很害怕。路明非想。

可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废柴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不知不觉地,眼泪滑过面颊。

这个世界真孤独,在水下八十米,你孤独得像独自站在一个星球上,没人听得见你说话,你可以放声大喊,然而无人在意。

路明非和诺诺正在激流中挣扎着,全速向前。

他们经过的每条通道每个空间都在变化中,巨大的青铜机件互相摩擦,发出“咔咔”的声音,厚重的闸门、高耸的青铜壁、巨大的齿轮、粗大的转轴在他们身边运转,他们就像是被投入一台巨大机械的两尾小鱼苗。

“在前面等待一分钟,等待一分钟,一分钟后你们右方将有通道打开。”

“加速前进,前面的出口将在二十秒内消失。”

“左侧转向,避开前面的闸门!”

诺玛的命令从远隔半个地球的学院本部传来。获得了地图之后,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效率惊人,每一条命令都清晰准确。如果她出一点儿错误,路明非和诺诺可能就被压扁。

“你们即将到达青铜城的底部,在那里你们会找到出口,但是三十秒钟后,青铜城将彻底锁死!”诺玛说。

“出口在哪里?”路明非四顾。

四面都是青铜墙壁,这是一个四方形的空间,注满了水,他们进入这里的通道已经被封闭,墙壁轰隆隆地震动着。

“那里。”诺诺指着不远处,声音有些异样。

路明非顺着射灯的光束看去,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和诺诺交握的手不禁收紧了。

“是他么?”路明非低声问。

“是他,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正下方的青铜壁上,一张狰狞的面孔浮凸出来。活灵张开了嘴,露出锋利的青铜牙齿,咬着一个人的手臂。那人已经成了一具骷髅,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潜水服套在骷髅上,在水中轻轻飘动。射灯照进他的面罩里,两只漆黑的眼洞。

脖子上的铭牌刻着他的名字――叶胜,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助理专员,编号08203118。

他们找到了叶胜,叶胜曾到达这里,却没能离开。

“他是用自己的血开门的?”路明非问。

“命令活灵,需要纯度极高的龙族血统,‘钥匙’是一个例子,你是第二个例子,如果血统的纯度不够……也可以牺牲大量血液,后果是,失血而死。”诺诺低声说,“这种开启龙族秘宫的方法曾经有过记录,在学院的操作手册中是禁止的。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强行使用血统……在中世纪这种技术诞生了黑魔法。”

“这样啊。”路明非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人一起游近叶胜的尸骨,诺诺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抚摸叶胜潜水服的面罩。

“他没有氧气瓶。”路明非说。

“我看到了。”诺诺说,“这就是为什么氧气分明不够,亚纪却能上浮到水面的原因,叶胜把他的氧气瓶给了亚纪,这样亚纪就有了双份的氧气。”

路明非点点头,“他真酷诶!”

“他一直都很酷的。”诺诺轻声说。

“他背后是什么?”

叶胜背后,原本氧气瓶的位置,是一个长形的匣子,用索带捆紧了缠在身上。路明非伸手敲了敲,那东西发出低沉的金属鸣响。

“应该是和黄铜罐一起找到的,但是亚纪一个人没法带走。不管怎么样,带上吧。”诺诺说,“我来背着。”

她从叶胜身上解下了匣子,捆在自己身上。

“路明非陈墨瞳,快速脱出!快速脱出!只剩下二十秒钟了!”诺玛的声音响起在耳机中。

路明非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仰头,忽然发现射灯的光束照不远了。他忽然明白了,射灯照不远不是因为水变得浑浊了,而是他们的头顶,巨大的青铜壁正无声地压了下来,如同一台超级水压机!

“快!开门!”诺诺大声喊。

路明非拼命地挤压手指,想要挤一滴血进活灵的嘴里。但是挤不出来,那只手被箍住了手腕,又在水中泡了太长时间,苍白得和死人的手差不多。路明非抽出潜水刀,把整只手套割掉,抓着手指拼命挤,也只挤出几滴血。可他的手在抖,血珠入水立刻化成丝漂散,根本进不了活灵嘴里。

头顶的青铜壁已经压到只有一米多高了,他和诺诺都直不起身,再过几秒钟他们就会被压成肉泥。

“把手指割开!”诺诺大喊。

“好……好……”路明非握刀贴近自己的手指。

毕竟是要把自己的手指割开,下刀一点把握都没有,路明非连着割了两下,留下两道小口子,还是没有什么血涌出来。

那割另一只手?可那样还得把手腕扎起来免得氧气泄漏,他的氧气已经不够支持多久了。

“镇静镇静镇静……”他一迭声地叨叨,握刀的手还是抖。

“别怕!”诺诺说。

“别怕别怕别怕……”路明非想要稍微换个姿势,可是刚刚直起腰,脑袋就撞在上方的青铜壁上。

只剩下不到一米的高度了,狭小的空间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像是躺在棺材里看着上面的盖板。路明非打了一个寒噤,眼前发黑,潜水刀从手中滑落。

“快点!捡刀!”诺诺用脚踹他。

“这个时候还那么野蛮?还踹我?”路明非想,“都要死了。”

他扑过去捡刀,扭头看了诺诺一眼,呆住了。诺诺坐在地上,用头和双手呈三角形死死地撑住那面下沉的青铜壁。她只能踹他,因为手腾不开,手挪开也许脖子就会被压断。这个女孩真是发疯,这样子又能多撑几秒钟?在这种超级水压机下,人的骨骼又算得了什么,劈里啪啦就碎了。

“快,什么不要想,只是要你的一滴血。”诺诺的声音平静。

有必要这么感人么?一副大姐头的样子,好像你撑住我俩都不死了。路明非使劲地挤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高速转着念头,仿佛听见诺诺的骨骼正在发出咔咔的裂响。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老动画片《非凡的公主希瑞》,里面的女主角是个暴力女,只要拔出剑来高喊一声“赐予我力量吧”,就会立刻变身,穿着超短裙,骑着长翅膀的白马,看起来细弱的两臂浑有千钧之力,就算是座山压下来也能被她举起来。

可是诺诺不是希瑞,她甚至没有言灵能力,小巫女快要油尽灯枯。

“妈的拼了!”路明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恶向胆边生”的感觉。

简单地说就是热血上脑,那股子狂暴,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尽头,又来了。

其实那些家伙都不知道吧?都没关心过他的想法吧?大家都觉得他很面是吧?其实他也是个事到临头会忽然发疯的主儿啊!

他猛地撕裂了手腕上的止血绷带,那根要命的绷带,就像是义务献血的时候医生扎在胳膊上的,锁住了血液,也死死地锁住了水中性命般珍贵的氧气。

鲜血顺着血管冲向指尖,无数的气泡冲出潜水服,冰冷的水流涌进路明非的嘴里。

路明非把手狠狠地拍在活灵的脸上,仿佛抽了他一个嘴巴。

氧气压力在迅速地下降,血液中溶解的高压气体开始溢出,他大脑充血,眼前漆黑,双手挥舞,试图要抓住什么能让他觉得安全的东西。在无数气泡中,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

摩尼亚赫号的前舱里回荡着路明非的惊叫,曼施坦因的身体一震,睁开了眼睛。

“救援……氧气泄漏……”最后传来的是诺诺的声音,从曼施坦因的嘴里。

他用尽了最后的精力,昏厥过去。

“氧气泄漏?”恺撒一怔,看向他们刚才泊船的江面,距离大约有两公里。

“准备潜水钟!”他回头大喊。

“路明非,你去订一下明天社团活动的场地吧。”

“路明非你这样子,全班的平均分都被你一个人拖下去了!你属秤砣的么?”

“兄弟没问题,泡妞这事儿大叔一定帮你搞定啊!”

“夕阳你是最棒的,虽然你家里人都不喜欢你,学校同学也都不喜欢你,但我相信你是聪明又漂亮的女孩,你肯定行的!”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时近时远,像是在梦中,有人使劲打他的耳光叫他起床,可是很疲倦,不想醒来。

忽然有股气流冲进他的嘴里,凶猛霸道,不由得他不张嘴大口吸气。连吸了几口之后,脑中那片混沌渐渐地散去,眼前的黑暗化开。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正拎着他潜水服的领子,大开大阖地抽他的嘴巴,好在水的阻力让她还没能使出全力。

看见路明非渐渐张开了眼睛,诺诺露出如释重负的眼神来。

她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她的呼吸器在路明非嘴里。

路明非还想再吸几口纯氧,却被诺诺抓走了呼吸器,捂住了嘴巴。诺诺把呼吸器接上自己潜水服的面罩,深吸了几口。

“能听见么?”诺诺说,“对讲机进了水应该还能用。”

路明非点点头。一阵阵的眩晕袭来,虽然靠着吸了几口氧气清醒过来,但他的潜水服已经不再密闭,在80米深的水下,气体栓塞随时会要他的命,全身痛得像是有条蟒蛇在照死里勒他。

“我们在青铜城的下方,得游一段才能上浮,你得坚持!”诺诺说。

路明非想:没氧气你叫我怎么坚持?这不是玩我么?

“换我的潜水服,”诺诺伸手摸摸他的头,“别怕。”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只剩一套完整的潜水设备,在这里谁有设备谁就能活,这未免仗义得过头了吧?可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没摇头没点头,只是拼命地想要再多吸一口氧气。

“我受过的训练比你长,能闭气比你久。”诺诺抓住他的肩膀,透过两层面罩,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过我会罩你的,收人做小弟,总有点代价的。”

“我们一定能游出去。”诺诺最后说。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关闭呼吸器的阀门,拉开潜水服的拉链。

这是路明非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场面,如果不是他憋得快要晕过去,他真的会希望这个场面放个慢进,或者多重复几遍。诺诺的皮肤在射灯下光润如象牙,她修长柔软如一条鲭鱼的身体从沉重的潜水服里脱出,只穿着一套红色的比基尼泳装,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

路明非想到世界美术鉴赏那门课上介绍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现在他忽然想道:波提切利画那张画的时候,面前一定是个绝美的女人在游泳。

他乖乖地任诺诺把他从破损的潜水服里“拎”了出来,塞进完好的潜水服里。诺诺为他拉上拉链,关闭密封阀,接通氧气。

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迅速驱走了潜水服中的水,从脚底排出,路明非的意识恢复了。

他透过面罩看着诺诺。诺诺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询问的眼神。现在诺诺不能说话了,她靠着存在肺里的氧气存活,每一口气都事关生死。气体栓塞也在她身体里发生,气体溢出血液,堵塞血管,没人试过这种极端状况下一个人能游多远。

路明非点点头。诺诺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抓过原本连接两件潜水服的通讯线,率先向前游去。

路明非已经没什么力气继续游了,只是机械地摆动双腿跟上,对于他这样的废柴,能做的也就是尽全力。

往前游,一直往前游,每游几十米,诺诺会停下来从路明非那里呼吸一口氧气,不能说话,也没有任何手势或者眼神的表达。头顶的青铜城摇晃着,震动着,像是随时要坍塌,路明非跟在诺诺后面,看着她海藻一样飘在水中的长发,什么也不想。

他们从青铜城下游出后不远,后面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声音,路明非扭头,看见那座镶嵌在岩石中的青铜宫殿倾斜起来,原来固定它的石块哗哗地坠入地震造成的裂缝中,碎石越坠越多,把那条可供潜入的裂缝堵塞起来。

因为地震而暴露于世上的青铜城再一次被掩埋。

摩尼亚赫号的吃水已经很深了,三个水密舱泄漏之后,水位线距离甲板只有不到半米。恺撒闭上眼睛,听见水底那个高速游动的阴影紧紧地跟着他们。他们支持不了多久了,再有一个水密舱破裂,他们就会沉没,弃船也不可行,谁会跳进有龙游弋的水里?船上的人在焦急地奔走灭火,潜水钟已经放了下去,但是这东西好比吸引龙王的诱饵。

他沉思着,忽然睁开了眼睛,寒冷的火焰在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

“鱼雷还在舱内么?”他忽然起身,抓住大副的肩膀。

“什……什么?”

“我是问,鱼雷还在舱内么?”恺撒一字一顿。

“鱼雷还在舱内,但是炼金弹头部已经被摧毁。”大副结结巴巴地说。

“安装炼金弹头之前,你们卸下了常规弹头,常规弹头在哪里?”

“在后舱,可是那是颗哑弹,爆炸部已经被取走,装备部说普通的爆炸对龙王无效,不能致命,为了避免危险……”

“安装常规弹头。”恺撒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

“恺撒,常规弹头对龙王无效,而且连爆炸部都没有。”

“我只关心一件事,弹头上的超空泡发生器还在吧?”恺撒看着。

大副点了点头。

“你是在学院上过流体力学的课。你应该能理解风暴鱼雷是个什么东西。它是个冷战奇迹,弹头部的超空泡发生器,加上火箭推进器,会使得整颗鱼雷被笼罩在细长的空泡中。此刻它在接近真空的环境中前进,水对它的阻力不复存在,它会变得像飞机那样快,200海里每小时,超过普通鱼雷五倍。想象一下,长度8.23米,自重2700公斤,以飞机的速度正面命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任何活的东西,都会被它洞穿,没有爆炸部没有关系,”恺撒冷冷地说,“当作冷兵器来用就好了!”

“可装备部说……”大副被这个狂妄至极的想法吓傻了。

“装备部认为鱼雷无法正面命中龙王,他有五十节的高速,绝对一流的灵活,他可以轻易地闪过鱼雷本体,只是无法躲开炼金弹头爆炸形成的圆形弹幕。对么?”

“是啊!”大副点头。

“可我们现在没有炼金弹头,只有正面命中他!”

“不可能,”大副简直抓狂,“风暴鱼雷的速度太快,它只能直射,甚至没法制导!”

“不用制导,直射就可以。”恺撒说,“在我下令的时候,零你就发射!”

“以他五十节的速度,如果你要用风暴鱼雷命中他,必须在极近的距离上发射。”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多近?”恺撒问。

“不超过一百米,这样鱼雷只需要不到一秒钟,一秒钟,从发射到命中,以龙王的体型,也无法闪避吧?”零说,“重量达到2.7吨的金属,即使他的火焰也无法融化。”

“好,一百米,我为你争取一百米。”恺撒抄起了那支装填完毕的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走上甲板,眺望着水面。

“超空泡鱼雷发射的时候会有巨大的空化噪音,你会如同置身航天飞机的正下方,听着它发射升空。”零对他喊,“所以,不要使用‘镰鼬’,‘镰鼬’会成倍地放大那种声音,一瞬间你的耳膜就会被摧毁。”

“谢谢提醒,”恺撒淡淡地说,“我没有听过航天飞机发射,会仔细听听。”

他从作战服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他就能够使用“镰鼬”,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这种言灵,要使对声音的敏感达到极致,就必须剥夺视觉。在完全无法依赖视觉的时候,譬如盲人,听觉会成倍地敏锐起来。

言灵・镰鼬,领域全开!

他举枪对着无边的黑暗,完全靠听觉修正目标。巨大的心跳声被捕获了,目标锁定,他射出第一枪,暗蓝色的弹道短暂地滞留在空气中,经过强化的炼金子弹足以进入浅水。

命中!镰鼬带回了炼金子弹在龙鳞上碰撞的声音。

恺撒的第二枪射出。

再次命中!水下的阴影愤怒地翻腾起来,围绕摩尼亚赫号高速游动。

龙王并没有受伤,恺撒很清楚。这样的炼金子弹对于融合后的龙王而言,至多是制造一点痛感,如果这样的武器能伤害龙王,装备部也不必组装带炼金弹头的风暴鱼雷。但是够了,他要的只是龙王愤怒,这头龙愤怒了,一定会把怒火施加在他的身上。

他不断地发射,每一次都准确命中,暗蓝色的弹道指向四面八方。无论龙王以何种方式游动,除非他真的潜入深水,恺撒的子弹就总是追踪着他而来。

“恺撒……在干什么?”二副问。

“大概是男人和公龙一对一决斗一类的事情吧,”零对着麦克风喊,“弹头安装完毕没有?”

“安装完毕!但是要尽快发射,鱼雷舱里已经灌入燃油,随时可能爆炸!”大副的声音传来,他正在气温接近70度的底舱中工作。

“风暴鱼雷是火箭发动机!尾焰会点燃燃油的!爆炸了怎么办?”二副傻了。

零抓紧发射闸,神色平静:“赌一把咯。”

恺撒摸索着更换弹匣。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水底的阴影放弃了伺机进攻的洄游,笔直地离开摩尼亚赫号,去向前方。他相信那东西会回来,他总能了解敌人,就像是了解朋友那样。

阴影在距离摩尼亚赫号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停止了游动,水下放射出耀眼的亮光,龙王引燃了言灵,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对着它直冲过去,会给我们更高的相对速度。”恺撒把对讲机扔进了水里。

这是最后的命令,他已经无须说更多的话。

水底的光明越来越耀眼,摩尼亚赫号发动了引擎,轮机长把仅剩的动力全部输出,这艘行将沉没的船吼叫着扬起船头,如同脱缰的烈马。

远处灼眼的光明在同一刻拉成一线。

雷达显示龙王的时速高达八十海里,摩尼亚赫号也达到了它的极速五十海里,加起来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对速度,相撞只在雷霆般的一瞬。

恺撒平静地发射,一道又一道暗蓝色的弹道进入水中,直击龙王的头部。水下传来了龙的咆哮声,整个江面上弥漫着白气,隐隐地龙首从水中扬起,浑身鳞片的人站在龙头上,金色双眼狞亮,刺破了白雾。恺撒把狙击枪也扔进水里,张开双臂,全部精神集中在“镰鼬”上。

他感觉到扑面的热浪了,强得如同一场燃烧的飓风。

“还不够……再近一点!”他在心里说。

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对速度,一百米的距离,龙王只需一秒就可以穿越。距离越近,风暴鱼雷的命中率越高,但距离越近,风险也越大,只要错一秒钟,他就会被龙王的烈焰烧焦。目光测距无法那么精确,但他还有镰鼬,他信赖这些风妖胜过信赖眼睛。

对冲的局面就像回力球游戏,面对时速几百公里回射的回力球,不能闪避,而是要伸出手臂,在最精确的瞬间接住它。

虽然不闪避可能被球砸得鼻青脸肿,但是站在球场上的人绝不闪避。

闪避的人就输了。

恺撒伸手抓住了蒙面的手帕。

“发射!”他扯下手帕高举向空中,对着扑面而来的烈焰吼叫。

零猛地拉下发射闸,这一刻,恺撒已经被光焰吞没了。摩尼亚赫号仿佛一艘正在航向太阳的太空船,眼前的光亮遮挡了一切。

摩尼亚赫号的船身震动,一个声音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一千条龙聚集在一起的嘶吼?在风暴云的中间感受闪电的发生?没有语言能够形容那个声音,因为没有任何语言是为了形容那个声音而造的。

火箭引擎在水下喷射出长达百米的烈光,锥形的风暴鱼雷如同一颗子弹那样直射正前方。人眼只能捕捉它模糊的影子,黑影刺入了龙王的火焰,它的表面开始融化,金属的外层剥落,后舱的火箭燃料即将爆炸。

它一直前进。

狂躁的音爆中,鱼雷达到了极速,脱离了江水,跃出水面。

直刺光明的太阳!

命中目标!带着目标继续前进!巨大的动能,数百年人类积累的所谓“科学”的极致,任何生物都无法阻挡。夭矫的龙形被带得飞向空中,长尾在剧痛中狂摆。风暴鱼雷和龙王一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在两百米外再次入水,缓缓地沉了下去。

音爆仿佛永无休止。恺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鲜血。

镰鼬们还在空中飞舞,恺撒却接不到它们递回的消息了。他的世界一片沉寂。风暴鱼雷发射瞬间,巨大的声音刺入他的耳朵,把里面的一切都摧毁了。零提醒过他,但是他没有听。

其他人忙碌着准备救生艇,不过他不能走,他得等水下的人。他疲惫地坐在船舷上,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再挪动了。

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过来坐下,和他并肩,手里抓着一根黑色的索子。零正在失血,刚才的发射中,一块从仪表台上飞起的玻璃刺中了她的小腹,看起来没医生她撑不了多久。

“这是什么?”恺撒问。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潜水钟。”零熟练地比着手语回答,“潜水钟的轮轴无法工作,只能用手拉着它。”

“通讯断了,他们怎么才能找到潜水钟?”恺撒一愣,不再出声,比着手语和她说话。

“不知道,我只是讨厌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感觉。”

恺撒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手语?”零靠在船舱壁上,“听力那么好,有必要用手语么?”

“用来和我妈妈说话。”恺撒回答,“她遗传了‘镰鼬’给我,可是自己听不见。你为什么要学手语?”

“以前有段时间,没有人和我说话。听不到人说话,自己的发音也越来越奇怪,最后自己都听不懂。所以学会了手语,跟自己说话。”

恺撒愣了:“手语怎么跟自己说话?”

“照镜子。”

恺撒想象这么一个女孩在镜子里比着手势对自己说话,禁不住微笑。躺在一艘燃烧的船上,感受着身体下面灼热的船板,想象着燃油已经泄漏,正在向火焰流淌,水底还有一条不知死没死的龙王,偏偏自己还不能弃船。恺撒忽然觉得有这么个有趣的新生在自己旁边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他拍了拍零的肩膀,伸手和她一起死死地抓住了潜水钟的吊索。

诺诺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路明非顺着她所指看去,隔着几十米,有什么东西悬浮在水中。

“潜水钟!”他猜到了,忍不住要喊出声来。

他们是在水下八十米,贸然上浮的话,因为压力减小,气体栓塞可能更加严重。只有一身潜水服,没有潜水服的人很危险。这是诺诺一直在深水中潜游的原因。但是有了潜水钟就不一样了,那种铜制的密封舱自带氧气,深潜或者上浮都不是问题。看来最后的信息还是传到了上面。

诺诺抓过呼吸器,深深地吸了一口,对着路明非比了个手势。路明非看懂了她的意思,一口气游到潜水钟边。

两个人向着潜水钟游去,诺诺游得显然比刚才快了。路明非猜到了原因,气体栓塞已经作用在诺诺身上了,疼痛和晕厥正在加剧,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她必须尽快游到潜水钟边,否则很难支撑下去。他试图再使点劲儿,可惜全身瘫软。

接近了,诺诺奋力推着路明非向前。潜水钟的舱门是打开的,像个等人回去的家那样温暖。

路明非进了潜水钟,双手撑着舱壁向诺诺招手,叫她也进来。

诺诺抓着舱门努力艰难地要游进来,大量的气泡从她嘴里涌出,她肺里的氧气已经耗尽了。

路明非伸手去拉她。

诺诺忽然抬起头,路明非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路明非没有抓住诺诺的手,却被诺诺一推推回了潜水钟里,猛地扣上了舱门。

潜水钟的氧气系统自动开启,开始排水,路明非在里面跳着冲诺诺挥舞双手,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他和诺诺之间隔着厚实的黄铜舱门,只有一块直径20厘米的圆形玻璃,能让他看见诺诺的脸,还有烟雾一样腾起的血红色。

全身的血都凉了,路明非看见了那根刺穿诺诺心口的东西。一根锋锐的尾刺,如同一支长矛,连着一根细长的尾巴,延伸向水中,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了龙的阴影。

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龙王已经尾随了他们。

这一次不是假的了,不是自由一日。

这次诺诺要死了,她的手还抓着潜水钟的舱门,眼睛已经阖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全部的血在水中散逸如烟。

隔着那块玻璃,路明非能够那么清晰地端详她的脸,这个狡黠多变的女孩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永远地睡着了。

路明非双手抱头,脑海里一片空白。真的没有办法了?躲也躲不过那个可怕的结果了?她就要死了,她的血要流干了。世界上没人能救她,超人来了也不行,超人不是医生,蜘蛛侠来了也不行,蜘蛛侠不会游泳。

怎么办?怎么办?只能这么呆呆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抓着潜水钟窗口的铜条,对着外面大喊,明知不会有人回应他。

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已经承认自己是废柴了,那就让我过得轻松点吧。这种英雄戏跟我没关系才对,明知道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还让我看这种悲伤的场面,看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慢慢地死掉。好吧好吧,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可是她死了我真是很害怕。路明非想。

可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废柴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死!”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不知不觉地,眼泪滑过面颊。

这个世界真孤独,在水下80米,你孤独得像独自站在一个星球上,没人听得见你说话,你可以放声大喊,然而无人在意。

海浪有规律地拍打着船舷,路明非缓缓地睁开眼睛。

“喊的声音大是不管用的,所谓言灵,用的虽然是语言,生效的还是和语言共鸣的心。”海风声里,有人淡淡地说。

“路……鸣泽?”路明非站了起来,从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有点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实的。好像他在这个甲板上睡了一觉,青铜城、龙王和诺诺,都是梦里的事情。

头顶星光洒落,一眼望出去,大海漆黑,没有岛屿,更没有大陆,无边的水上,飘着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两个人,他和那个穿黑色西装扎蕾丝领巾的大孩子。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我来看看你。”路鸣泽坐在船舷边,晃悠着双腿,在黑色的海里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躺了回去,仰面朝天,大口呼吸着冰冷的海风。

“你在干什么?”路鸣泽问。

“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等我做完梦我还有事,”路明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忙得很!拜托!就算我是你的召唤兽,也请尊重一下召唤兽的权益,不要在我忙得吐血的时候忽然把我召唤进梦里,行不行?”

“别费心思了,你以为现在是场间休息?你做梦的时候,现实时间并没有被冻结,所以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在现实里已经死掉也是有可能的。现实世界里,那个女孩胸口开裂,已经失去了90%的血,她的意识正在渐渐丧失,心跳速度快得就像一台跑爆表的摩托车,随时她的心脏会停跳,然后生命结束,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闷在一个潜水钟里,面对一位龙王。作为高贵的初代种,他由黑王尼德霍格直接繁衍而来,血统极其纯正,力量无与伦比,而且还和龙侍‘参孙’融合。”路鸣泽耸耸肩,“你真的要死了,随时。”

“关你屁事!”路明非大吼。

“孤独地死去,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么?”路鸣泽扭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路明非,“哦,我忘了,其实你从不觉得自己孤独的。真可悲啊……”路鸣泽的声音低沉得远不似他的年纪,“比孤独更可悲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孤独,或者分明很孤独,却把自己都骗得相信自己不孤独。”

“孤独?孤独当饭吃么?你是诗人么你那么孤独?”路明非暴躁地在甲板上转圈,“够了没?没空陪你玩了!”

“好啦,别急,虽然时间不能停下,不过相比这里,外面的时间过得很慢。所以你回去的时候还来得及救你的朋友,前提是你有救她的本事。”路鸣泽说。

“早说不就得了?我再歇歇,真累死我了。”路明非躺下,继续大口喘气。

看着海浪沉默了很久,路鸣泽扭头向路明非:“喂,废柴,你有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啊?”

“我有想过!”

“说来听听?”

“我想在喜马拉雅山上炸开一个口子,然后温暖的印度洋海风就会越过世界屋脊到达青藏高原,把我们伟大祖国的千里冰川变成人民安居乐业的良田,实现真正的香格里拉!”

“这是《不见不散》里葛优的台词,而且这是没有可能的,过高的海拔,就算你炸开了口子,暖空气也上不去。”路鸣泽眼皮也不动,“你在瞎扯。”

“知道瞎扯还说那么多?懒得理你。”路明非转过身去不看他。

“说来听听嘛,也许我能帮你呢?也许我正好很擅长……屠龙?”路鸣泽的眼神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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