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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缨气定神闲地步入赌场。

他只是游客,并不参与。这里面各桌上的庄家都会作弊出千,以控制赌桌上众人的赢面和输面。

不过……有他在,那些凡人再怎么出千也是徒劳。

三号桌混入了两个闫颇的属下,输三十金为宜。八号桌混入了一个,赢八十金为宜。

他从中搅局,等到了后半夜,那些属下有的输得只剩条裤衩,有的赢得嘴巴都笑裂了。

众人各自出来,发现闫颇正光着膀子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色铁青。

看来时缨没让他赢。

于是一群输钱的府兵和闫颇聚在一起取暖,一面流鼻涕一面问时缨:“公子您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且各自回家去,赢钱的装出喜笑颜开的模样,输钱的装出丧气模样。”时缨道,“我想看看那妖物会不会出手。”

他指的是尔顺,也就是涂山影曾经的小弟。

闫颇冻得脸都垮了:“公子好歹赏我们几件衣服穿,这寒冬腊月的,鼻涕都冻成冰锥子了!”

时缨笑道:“这才像嘛。去吧,本君保证你们不会被冻死。”

众人哭叫着离开了。

王辛今年三十三岁,他十三岁便在宫里当差了。临安和下辖的县城不一样,所以衙门里断案掌事的也不是不入流的捕快,而是像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护卫,但现在,他竟然成了一个大冬天里只穿着一条裤衩在街上走的暴露狂。

他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把时缨放进油锅里炸,炸到两面金黄、皮肤酥脆为止。

刘成今年二十六岁,有着与王辛差不多的人生履历,以后也是能去边关做大事的人才。他的待遇极好,今日赢了三百金,只可惜这趣÷阁钱要填那帮赔钱的亏空。

时缨十分公平,他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赢得多,没有一个人输得多。

闫颇想趁机赚一趣÷阁都不可能。

那两人背向而行,时缨先是跟着刘成。只见刘成大摇大摆地捧着金子,似乎生怕别人不知晓他今日赚得多一般。

刘成哼着歌,走着走着便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转头瞧了几次,没发现端倪。他继续走,很快,他发现自己方才并不是做梦,真的有人在跟踪他。

接着,一群人从黑暗中蹿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冷面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圆领袍,抱着一把弯刀,不参战,只等人将刘成制服了,他再下个命令,将刘成赢的钱抢走。

“有些钱不属于你,别整天在那儿痴心妄想。”男人拍了拍刘成的脸。

原来这就是钱氏赌坊惯用的伎俩,不仅出千让人输钱,就连你赢了的也给抢回来。当然,就算赌坊的人不把钱要回来,那些穷凶极恶的赌徒也不会放过一直赢钱的肥牛。

没点本事背景别进钱氏赌坊,否则下场就不是输得只剩裤衩那么简单了。总而言之,赌坊就是靠上等人养着,而这些下等人又没办法获利,还一直源源不断地送钱,若说那老板不是个富得流油的胖子,时缨委实不相信。

在所有人将要回去的时候,时缨将人拦下。

“尔顺,什么时候你也帮凡人做生意了?难道是涂山影那家伙苛待你了?”

尔顺就是涂山影身边第一打手,也就是那个冷面的弯刀男,他负责管理钱氏赌坊里下等人的银钱流水。

“我当是谁,原来是时缨大人。怎么,我就不能为凡人做事吗?”尔顺笑道,“在涂山影身边哪有在钱老板身边舒坦。”

“但你不觉得你们这样做生意昧良心?”时缨搓了搓鼻子,“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无商不奸。”尔顺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要将我抓起来,也得问过涂山影的意思。”

“好了,我今天不是来抓你的。你知不知道最近你们赌坊的赌客总是被杀?”

这件事,尔顺有所耳闻。他皱眉:“你怀疑是我做的?”

“非也,我原来怀疑过你,但是你没有斩断人小指的癖好。”

“那你怀疑谁?”

“这正是我好奇的,什么妖物喜欢斩断人的小指?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放债的?”

是了,赌坊除了做赌这一项生意,还兼放债——小额放债,高利息收债。若是欠债人还不起,赌坊便要派人持刀上门讨要,有的给不起钱,便斩断他的小指为戒,再宽限他几日,逼得他使尽浑身解数凑钱还债。

“未必。我若是要催债,不会只斩断对方一根小指。”尔顺笑道,“何况以我如今的修为,根本看不上那些三十几岁的人的精气。”

时缨搓了搓鼻子,他也是如此认为的。原本他还思忖着是不是那些喜欢吸食壮男精气的狐妖做的,但想来也没什么狐妖口味如此独特,会专门挑选一些年逾三十的赌徒下嘴。

“那又是为什么?”时缨疑惑,“会不会是厌恶赌徒的妇人所为?”

尔顺笑:“我虽不是什么断案高手,但如果你能在涂山影大人面前隐瞒我在人间所为,我可以帮你一次。”

“稀奇稀奇,我的冤家对头竟然要帮我。”时缨也笑,“罢了,你有什么想法,说与本君听。”

“断死者小指是一种报复行为,而且那妖物下手的都是三十多岁的男子,说明此妖应当十分痛恨那些沉溺于赌博的人,也许是这些人之中的某一人的妻室,又或者是认识这些人的妻室的妖,不论是女妖也好,男妖也好,总归是和这些死者的家里人有关的。”

“你说得不错。”时缨陷入了沉思。

他今日之所以撒网,就是打算看看那妖物是否会有所行动,另外就是想抓这尔顺的把柄,好让他回妖界后能本分一些。

要确认嫌犯,自是要一家家走访,但只因时缨之前一味地想直接找出那妖来,反而不曾细细审问那些死者的家属。

也有女妖会专门为女人出气?时缨搓了搓鼻子。

门前的乌鸦睁着金色的眼睛。

马车停在宅院门前后,齐岚先下车,张开怀抱:“将芜姑娘,下来吧。”

将芜探出个脑袋。

他的意思是要抱我下去呢。将芜想着,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搭上了他的肩膀。

齐岚将将芜整个儿抱了下来。

温香软玉,诚不我欺。齐岚的手已经松开,却还意犹未尽。

将芜与齐岚说了声谢谢,转身入了院子。那齐岚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站了许久。他虽是大家之子,阅人无数,但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这将芜,他瞧过一眼便觉得有根丝在勾着他的魂儿,剪不断,理还乱。

也许擅长媚术的女子不一定是最美的,却一定是最招桃花的。他更加好奇,将芜在他之前真的不认识什么男人吗?

坐上车,齐岚吩咐道:“回去后叫两个人守着这里,看看那红衣男人会不会来,还有,去附近打听打听那姑娘的来历。”

马车再次缓缓开动。

时缨别了尔顺,飞跃上屋檐。

那些输钱的还在各自回家的路上,王辛一边咒骂一边瑟缩着走,时缨不知道那妖今日会不会又来作案,且慢慢跟着。

子时,御街上忽然卷起一阵青烟,青烟之中,薄纱飘飘,黑发飞扬,不知道是什么妖物。

时缨皱眉,祭出玲珑珠。那妖物似乎察觉到自己被算计了,吹起了一阵妖风,时缨的玲珑珠也开始忽明忽暗。

时缨伸手挡吹向双眸的风,再回神时,长街上已经空无人影。

果然猜得不错,那妖物会专门挑赌输了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下手。

时缨暗怪自己大意,以后想引她出面可不好办了。

他觉得自己心底是有恶趣味的,不然怎么总喜欢整这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闫颇?他搓了搓鼻子,心道,算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他腾空而起,在云间穿梭,很快就回到了柳氏妖宅。

乌鸦从枝头飞起,落在他的肩膀上,说了一通鸟语。

“你说那男人抱着将芜下的马车?”时缨脸色一沉。

若只是伸出咸猪手也就罢了,将芜竟然没有拒绝。

时缨火大——怎么回事,才半天工夫,她已经豪放到可以跟陌生男人回家,发生肌肤之亲的地步了?

感到头上隐隐发绿,时缨不思睡眠,又转向那将芜住的宅院飞去。赶明儿就让闫颇将将芜轰出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时缨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将芜的偏院,却见室内一灯如豆,将芜的影子作看书状。

时缨停下,想,他素日里并不关心将芜在做什么,大抵是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将芜总是在眼前蹦跶,所以他认为她不会走。

这是她生气的原因吗?如果他现在上前质问她,她会不会反驳——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其实他很想说的是,天底下除了互相喜欢的男女,谁会允许一个陌生异性与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顾忌,只不过是因为迟迟没有将妖怪肥遗捉拿归案,生怕自己爱错了人。但就算他怀疑她,他自问对她也是不错的。

算了,算了。

时缨搓了搓鼻子。她见过自己这么好的郎君,怎么会看得上齐岚那个凡人?

他应该有这份自信。

时缨想了想,来到了屋前,敲了敲门:“小妮子,是我。”

影子动了动,接着,有声音传出来:“大人又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吗?”

“你与我这样的情分,还说什么见外话。”时缨搓了搓鼻子,“我知道我白日里说的话伤着你了,我认错。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沉默了一会儿后,将芜还是道:“有什么话,隔着门也可以说。”

“你怎么能这样?”时缨恼了,“本君好心好意向你求和,你非要让本君难堪?本来你生气就生得莫名其妙,倒像是本君做得不对了。”

“是啊,是我无理取闹。”门忽然打开,将芜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无理取闹,所以我知趣不找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好赖是借着我的关系你才能住在这里,却反倒与我生分了。”时缨也生气,“信不信我明天就让那闫颇把你轰出去?”

将芜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是可以让闫颇大人赶我走,不过我也不是没有去处。我可以去齐岚公子的府上,可以再骗其他男人,你以为我没本事离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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