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寒衣的少年默默捡起地上被稚童砸来的包子,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塞进嘴里一口一口吞下了肚。有锦衣匆匆从他面前行过,也都当他是个脏兮兮的乞儿不予理睬,甚至拉帮结伙的执挎弟子路过都要当着心爱女子面前踹上两脚,在吐上一口吐沫好博得美人一笑,浑身污脏的少年也不反抗只是低头承受,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乞儿被欺负,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少年一抹掉灰的脸上嘴角微翘。
晌午时分,余桑桑打着一柄油纸伞扶着想要出来透透气的余浪缓慢的走在铺的厚实的路上,连绵的雨水击打在地上,和江南柔情的雨水相比多了几分凄清的凉意。街市两边的小摊纷纷关门休业,只有铺子还在营业,更显得整条街市萧瑟,即便如此那些盘踞在街头巷尾的乞丐们仍旧端着个破碗盯着街上的行人,有年迈的老乞儿,也有稚嫩羞涩的小乞儿,至于女子也只有蓬头散发的老婆子,正值妙龄的少女是极少的。
流落江湖女子的命运往往还不如这些活的窝囊的乞儿,小时候只想衣食不愁,渐渐长大便想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好人,后来才知道都是傻子,痴痴傻傻的念想和她无关,和世间大多数女子无关,只有家世殷厚而且还心疼女儿的人家才会在乎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想着这些她随手丢下一些碎银子,余浪看见了也没有停留,他是最清楚这些人的活法。
镇北关内鱼龙混杂,接近关内的地域人多事杂,百态丛生;接近关外的地方重兵把守,暗哨无数;只要有人想要离开镇北关前往北蛮境地,或多或少都会被关注一番,哪怕是有通行的帖子和知根知底的家细,也少不了一番盘算,除非是一些特殊人物才会收敛起嚣张的态度,默不作声。
可即便是这样,仍是有不少北蛮碟子入了关,南不南下不说,这北关内明里暗里都是刺,说不定哪天消失的一名声名显赫的人物就是北蛮深插二三十年的碟子;哪天在战场上被曾交心交肺的战友一刀捅死。
抓到碎银子银子的小乞儿用衣服擦了擦上面的灰,转头塞进一名漆黑少年的手中,咧嘴笑道:“君哥你老是和我们呆在一起干甚,还是去练那大弓好给几个没眼力见的小乞儿长长见识,和我们抢饭碗就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就是,太不够意思了!”身边聚在一起的乞儿们一起附和道。
蹲在地上准备乞讨的君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顺手将小乞儿丢给他的碎银子丢到那群真乞儿当中,拎起那空荡荡的破碗又看了看这假乞儿堆满银子的破碗,愤愤道:“凭什么我在这里呆了三天,一分钱都没有要到,你这假乞儿倒是赚的满满一破碗,真是不服气。”
贾乞儿将自己的破碗朝着那些乞讨许久聚团的少年一推,顿时被疯抢一空,有几枚小的银子被争抢的落到贾乞儿的身前,那些见钱眼开的乞儿们都不敢伸手去抓,就连那最刺头敢抓着腰配刀甲将士乞讨的瘦子,对于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混的还不如他的小乞儿一个屁都不敢放,生怕这姓贾的乞儿动起手来,让他们吃苦还好说,就怕是会要了命呀。
君狼把这些都看在眼底,却伸出那黝黑的胳膊捡起那枚碎银子塞进自己怀中,靠着墙对身边的假乞儿道:“你知道吗,有个老家伙非要收我为关门弟子,我不答应就要阻拦我参军,就连我那个出身不俗的兄弟都摆平不了,他自己的处境都不好,这几日便逃了出来,现在想想还真是窝囊的很。”
贾乞儿胡乱的抹了把自己的脸,微微露出一抹白皙和惊艳,对于君狼的话倒是左耳进右耳出,只说那老家伙就是站着便宜卖乖,啥好事都想一锅端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的人,最后一个个比谁下场凄凉不说,还落得了晚节不保。
君狼笑了笑也不和这乞儿争论,他的确不大清楚那名有些威名宗师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只想着那风烈彧别傻到一根筋与一个宗师家族为敌,风烈家在北堰也算上一个三流家族,可天高皇帝远,哪怕北堰和北关就差这一个字,也是天壤之差。
想着外面的街市就传来熙熙攘攘喧嚣,透过雨声他也听的清楚有不少人动手,身边原本聚集的乞儿已经逃的不见踪影,大多数孤苦无依的无家人,能够吃一口饱饭就绝对不管身外的闲事,就连热闹最好也少看。看也得讲究的看,不能挨得太近,最好也不要站的太高,能够看到一份二分也就知足,普通的小打小闹不要紧,万一遇到那不讲理却偏偏显贵的贵人,稍不合心意大开杀戒,倒霉的可是他们这些人人都可拿捏的蛀虫,没地方说理去。
君狼倒是被贾乞儿抓着胳膊半拖半拽着往前凑,俩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挤到人群中瞬间熏跑了一群人,令君狼始终不敢掉以轻心的便是即使有人厌恶的对他们出手,多半是对贾乞儿出手,也能被他轻轻松松毫无痕迹躲闪过去,甚至能使个小绊子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吃个苦头,至于他自己,应该是长的唬人,哪怕穿的很脏也不像是个乞丐。
贾乞儿力气很大拖着个健壮的黝黑少年也能在拥挤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路来,他们二人直接寄到了最前方,便看到地上一把被践踏破碎油纸伞,伞的后面有三个人,两名姿态各异却不俗的女子,以及那名明显青涩的布衣少年。伞的前面也是三人,左右两便是雄壮魁梧浓眉大眼的巨汉,中间却是一名头发斑白的健壮老人,老人一身鎏金锦衣腰悬玉带,显然身份不凡。呼吸吞吐有法,气息内敛厚重,君狼看到此人面容便是一愣,连忙低下头来。这老人便是要收他为关门弟子的一方宗师。但更引人注意的却是他左手拇指那枚青玉的扳指,扳指戴不戴都可以,可这枚青玉扳指倒是讲究过头了,非在朝廷任职者不可佩戴,这老头还是个不小的官儿。
张濂玉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眼眸瞥了眼那黝黑的少年,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坏了自己好事儿的一对少年,身边的两名义从心领神会同时发力朝那不知江湖深浅的小儿暗暗施加压力,人群中大多数人都察觉不到此等隐秘的手段,就算是有修为极高的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用心探究出一个了然,更别提只是抱着热闹心态的居多凡人。
君狼也只是察觉出一点玄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抓住这一丝难得的契机,张濂玉见那两个年轻人竟然肯吃下这修为也不肯叫人,略微恼怒的冷哼一声,道:“两位少侠,且不要管老夫宅门之事。”
被余浪从地上扶起的洛水少女冻得瑟瑟发抖,她顾不上身上一层单薄的衣服想要继续逃离,可她的身躯如此单薄,那二人的威压又如此恐怖,就连余桑桑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与这活了一个甲子的张家老怪物斗占便宜,就别提半吊子余浪和根本不懂修行的柔弱女子。
余桑桑阴冷的眼眸盯着张老怪物半响,竟然是后退一步,显然不想多管此事,连带着那二人施加给余浪和少女的威压都轻了不少,余浪明显松了口气,却因为重伤未愈又浇了雨有些摇摇欲坠,怀中的少女满脸雨水不知表情,竟是往前慢走带着哭腔道:“我跟你回去,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