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陈清娘说“当初捎银子回家修坟,我跟陈清就想到,他大伯知道了会不高兴。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来京城找。”眉宇间出现了几年来都没有过的淡淡哀愁。
舅母说“估计当地传言难听,他现在是族长了,肯定好个面子。当初那么挤兑你们,你们离开他过好了。银子给了陈清叔伯,没给他,从哪方面,他脸上都过不去。。。”
陈清娘凝重的说“我不后悔。陈清能凭自己的本事给他爹,给他祖宗修坟,我这个陈家儿媳妇的,腰杆子直,不亏心!”
陈凤若“他如果找到你们,要你们回去,你们怎么回他?”
“我们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死也不回去。”陈清娘说。
“当初跟张嬷嬷出来,想到要离家几千里,前途未知,所以我和陈清,都抱了宁死,也不愿意再看他们脸色,靠他们施舍残羹剩饭活着的主意。我家陈清这几年,恐怕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快活的几年。他跟你们在一起,我都能感觉到他的踏实和自信,所以,说什么也不回去。”
舅母说“你们不回去,他并不能强迫你们,他没这个能力。也告不了状,就算他疯了想去衙门讨说法,侯府说一声,也不会有麻烦。但这个事情呢,又算是家事,他现在是族长,要是他回去在族里折腾点事,还是会有些。。。。。”
陈清娘沉默了。
陈凤若说“不管他,反正不能跟他回去,他是族长,又是大伯,没分家。回去可就算落到他手上了。那天听他的语气。。。。。”她犹豫了一下。
陈清娘说“他说什么?”
陈凤若说“说什么寡妇外逃什么的,反正那意思不好,这还当着我呢!要是面对您,我怕他说出来您受不住。”
陈清娘一听,又羞又恨,眼泪就流下来“清儿他爹,品性高洁,哪想得到,会有这么一个亲哥哥?清儿爹,在世时,最信服这个大哥啊!他怎么对得起这个信任。。。”
陈凤若和舅母,低声劝着她。
————陈原新气哼哼回到客栈。
陈添在旁边说“爹,儿子有话想跟您说。”
“吞吞吐吐的干嘛,要说就说!”
“说了您可别骂我。”
“废什么话?”
“爹,这京城,儿子一来,简直就晕了,可真是繁华啊。眼睛都不够瞧的了。进了侯府,儿子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没想到,凤堂妹有这样的日子过,您说咱们怎么没想着沾点光呢?倒让陈清想到了。您说咱们吃了多大的亏啊!”
陈原新哼了一声,没说话。
陈添又说“俗话说,有便宜不占。。。。咳咳!您看,侯府那么好,陈清还能搬出去,这说明啊,他混得很不错!咱们有这样的关系,干嘛不利用一下呢?您跟陈清和那个老婆子较劲干嘛啊?于咱们有什么好处?”
他悄悄的看着他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接着说。
“看到京城繁华,儿子也不想回去了,哪怕在侯府只住上几年呢。在侯府里找个差事,那么大家业,给哪一块儿,咱们不得吃得流油啊!虽然咱们在老家也算不错,但跟京城有的比吗?回去干嘛?是不是啊爹?”
陈原新年纪大了,所谓故土难离,没什么留在京城的想法“你说的容易,就你,什么也不会,在京城能干嘛?在侯府能干嘛?”
“瞧您说的,还用我干吗?那不是挂个名儿就能有银子拿的?我可是世子夫人的哥哥呢。那,儿子还不整天吃喝玩乐。。。。谁还干活啊?说不定,也跟陈之瑞一样,弄个官儿当呢!”
陈原新瞪他一眼“你一直想的就是这些吧,美的你!不行!”
“哎,爹,您看,你把陈清和那个老婆子带回去干嘛?折腾他们,咱们就好过啦?我娘说,您是惦记着那个老太婆。。。”
“胡说!”
“好好,儿子胡说。都那么老了,谁还惦记她啊!您要是愿意回家,依儿子看,就不如弄点银子回去。陈清肯定赚了不少,要不然能搬出去?您张口问他要银子,他敢不给?您都能在京城买个漂亮姑娘回去,昨天我可听着旁边人说了,有那种犯官的家眷,入了官奴籍的,原来都是大家小姐呢,您买一个回去当妾,识文断字的。。。。那有多好!”
把陈原新说的,思路都飞了。
“爹,咱们见着陈清,您就跟他说,家没分,他赚的银子,都是您的,让他把银子拿来!您回家,儿子留在侯府。陈清和他娘,爱干嘛干嘛,只是以后,每年都让他们给您捎银子,他爹的坟在您手里,要多少他都得给!这样,也照样也是折磨他们么?!几百两在京城不算事,在咱们老家,每年多出这些,那咱们日子。。。。啧啧,那不是想怎么花都成?您临老,也好好过过富家翁的日子。。。。。”
不得不说,这个陈添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可是真行,陈原新动心了。
就有点后悔“你要早说,今天就不跟陈凤若发脾气了。。。。”
“嗨,那有什么的?您是她长辈,说几句有什么?就当没这回事就成了。”
“让你去打听的风车胡同在哪儿知道了吗?”
“知道了,一会儿咱们就去堵门去!“
“嗯。”
“爹,那咱们说定了?”
“走一步说一步吧!你留京城的事儿,我瞧着不行,你老婆孩子还在家,你在这儿算什么?”
“哎哟,我的爹,让她们在家陪着娘呗!儿子在这儿啊,还要看看,能不能再娶个京城的小姐呢。”
“你就做梦吧!”
“嘿嘿,爹爹,儿子真要发达了呢!”
————陈清娘在侯府没等到陈清,不放心“我先回去,陈清今天事情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担心他回去遇到他们。”
风车胡同住着不少文人,有在国子监上学的,还有外地游学的学生,有落地的举子等下期再考的。这些人大多家境尚可,所以这里小巷干净整洁,也很安静。
一户人家的大门被敲响,一个干干净净的婆子来开门。
“您找谁?”很有礼貌。
“陈清是在这儿住吗?”
婆子“是,您等下儿。”
婆子进去通报,陈原新带着儿子,迈进门,看着这个小院,房子方方正正,四处干干净净,陶盆里种着些花草,院子一角有棵树,树下,摆着有藤椅小桌,十分的惬意。
好啊,住得好,还有婆子伺候。
日子过得挺美!
呵呵!
陈清从正屋出来,看到他,也没意外,行了一礼“大伯,大堂兄。”
陈原新冷笑着说“陈清,看到我一点不意外!?哦,也是,有人告诉你了!你们的关系,还真是好呢!还知道我是你亲大伯?我算个屁!”
他看到陈清清雅的相貌,有几分死去弟弟的风韵,只是更加出色。。。心里又痛又虚,不敢多看,一掌推开陈清“姜氏,你给我出来!”往里就走。
陈添却傻呆呆的看着陈清。
妈的,几年不见,他可真出息了!
就看陈清,肤白如玉,眼睛。。。那眼睛,怎么这么好看?!长睫毛眨着,真是骚。。。
穿着蓝灰色绸衫,边角还用银线琐着花纹。扑鼻一股清涩的香味,不知道是熏的香,还是。。。。
在他面前,自己真跟个乡下土包子似的。
他也知道有个名词叫自惭形秽。
没想到,他过着这样的日子,自己原来对他的优越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下子恼羞成怒了“陈清!你好大的胆子,以为跑来京城,我就抓不到你了?”
陈原新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三步两步,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掀开帘子就进了屋,迎面见到椅子上端坐个女人。
深蓝色绸子比甲,油亮的头发,梳得整齐,插着两只白玉雕花钗,朴素又高雅。看她的气色啊,气度啊,哪还是在那老破屋里住着吃不饱穿不暖,整日生气,满脸憔悴的样子?
脑门又亮又饱满,脸又白又细又有光泽,一点皱纹也没有。。。两只清泠泠的眼睛,平静又安详。端坐在那里,要多有多风韵,就有多风韵。
陈原新的心,像被一只手揪起来,狠狠的揉搓一样,又疼又慌恐,没着没落的。
进屋之前,他已经听了儿子的劝,打算要了银子回家,现在一看到她,那些打算立刻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行!她必须回去,她就得回去。。。。就得住那个破屋子,冻饿而死。
除非,除非她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说她悔不当初。。。。。
他指着陈清娘大声说道“没经过族里同意,擅自出走,该当何罪?”
陈清娘站起来,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大哥!”
陈清在院子里,冷淡的看了一眼陈添,理也不理,就要进屋。
陈添看到他瞧不起自己的样子。。。。跟以前一样。
曾经无数次引诱他,说,只要他。。。。肯。就能有肉吃,能有好衣裳穿,还会有银子零花。
可是他,就是这样,明明饿着肚子,明明穿着破衣裳,可就是这样无视自己,瞧不起自己。。。。
曾经几次,就如同现在这般,急切的想毁了他。
陈添肩膀一撞,把陈清挤到一边“哼,一会儿,好好跟你算算账!”凑到陈清的耳朵边,低声而暧昧的说道。
陈清心里一阵的恶心。跟没听到一样,进了屋,站在自己娘身边。
陈清娘说“我和陈清,在家里就要饿死了,所以来投奔侄女,算不得擅自出走。”
“要饿死了?你们什么时候挨饿了?我缺了你们吃的还是少了你们穿的?丢人现眼到京城了。现在,老家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欺负跑的呢!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好好的跟族人解释一下,该受什么惩罚到时再说。”
“我与清儿,在京城已经落住脚,我们自己能养活自己。家里产业,我和清儿一丝不要,但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陈原新哈哈一笑“陈清,你也是这么想吗?”
陈清“大伯,我们在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您应该清楚。刚才您说,没少我们吃穿。。。。大伯,您是我亲大伯,是我爹唯一的亲哥哥,您能在我爹坟头上起誓,说这话您不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