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让黎暮看到了属于蕾娜的记忆：有婴孩时，得到食物的喜悦；有明理时，神智初开的通畅；有被告知自己是未来的主神时，享受周围众星捧月时的骄傲……也有诵读之乎者也时的枯燥；在人前压抑自己的天性，装模作样维护皇族威严时的不耐；面对阿谀奉承、表里不一的权臣时，被控制的不信任感。
可随着黎暮越潜越深，蕾娜内心更多的却是负面的记忆。
那是蕾娜曾经最要好的侍女伙伴，因为蕾娜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而被活生生地烧成了飞灰；那是蕾娜被人抓住小手，亲手割开了被缚住俘虏的脖颈，鲜血洒满了她的面庞；那是巨峡号上空亮起的第二个太阳，摧毁了一切……
“不！”
感同身受的情绪，让黎暮惊呼出声，随即灌入的一大口海水带进了更多的负面情绪，而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下潜深度的增加，让周围的海水更加黑暗凝实，仿佛不是一点一滴的液体，而是由无数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
这些负面情绪不像先前那样因各种真实存在的记忆引起，它们毫无逻辑，纯粹就是负面的恶意。
用痛苦、酸麻、痉挛等生理上的负面感受以及恐惧、抑郁、绝望这些精神层面的情绪都不能描述那海水中恶意。
那恶意仿佛有了实体，怪物在海水中翻腾——它身上有剧毒的金属鳞片，还张着血盆大口在咆哮，那声音邪恶且嚣张，犹如疯人的狂笑。笑声在黎暮的耳边喧闹不休，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恐惧、烦厌，以及如蛛网般黏缠的消沉与绝望。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令黎暮全身颤栗，几乎要哭出来———并非是由与悲伤或屈辱，仿佛是有人在他的脑海里植入了单纯却可怕至极的恐惧。
这令黎暮想要转身逃跑。
“不，不能逃，娜姐还在等我！”
光是到这里就已经如此痛苦了，那更深处的蕾娜又在承受着怎样的折磨？
想到这，黎暮的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哪怕生命最本能的恐惧让他痛苦地想要逃离这里，可心中莫名其妙升起的勇气却驱动着他不管不顾，疯狂地向着更深层次的负面海洋潜入。
“在哪……蕾娜，你在哪里？”
周围的海水已仿若实质，凝胶般的拉扯力阻止着黎暮继续向下，并带来数十倍于之前的痛苦，而之前那个怪物仿佛变成了无数虫子，扑在黎暮身上侵蚀他的意识。外在的表现就是黎暮身上那想象出来的用于保护自己的盔甲早已不见，露出了他被虫子撕咬血肉的身躯，但这依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永恒，或许是一瞬，总之，不管是黎暮依靠了鹤熙设定好的路线也好，还是靠着莫名的运气也罢，黎暮终于看见了前方的黑暗中，一丁点微弱得即将熄灭的光芒，那是……蜷缩起来的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