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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想的吗?
顾婼其实自己也搞不明白。
大约是新嫁娘总会不自主地忐忑焦灼、忧虑劳思,因而对待凡事亦变得格外敏感。
以前张祖娥待嫁时,顾婼也曾想过,哪一天自己也快要出嫁了,会是什么样的……终究是不曾身临其境,不能体会到个中苦乐酸甜。
顾婼指尖冰凉,手儿颤颤的。
“我……我不知道。”
顾婼如实说,懊恼地抚上前额,“那天我吓坏了,娘亲一直在流血,我六神无主,是他安慰我,叫我不要怕,还说……凡事有他。”
顾婼自小懂事,很少让人操心,顾崇琰大概是知道长女的乖顺,通常不如何教导关照她,起码在顾婼有限的记忆里,这样来自父亲温暖关怀的话语少得可怜。
乍一听闻,就觉得鼻头发酸,眼泪流得更极了。
她没说话,顾崇琰也没说,她只听到他长长的喟叹了一声,既无奈又感伤。
顾婼的心里就像是霎时缺了一块,酸疼得难受。
顾妍始终沉默。
大致却能想象出顾崇琰那副满怀愧疚又心疼不已样子……
近在眼前的真实,也不可避免的虚伪。
头顶着清辉,月华如水。
“我们离开顾家的那一天晚上,月色可没有这么好。”
顾妍仰起头看,“那晚天上都阴沉沉的,一点儿亮光的都没有,闷得让人觉着十分压抑……”
声儿淡淡,如忆往昔。
顾婼浑身一震。
顾妍说的是他们被驱逐出家门的那一天……
外祖父早了两日将顾婼从顾家接出来,因此她并不曾真正体会到那日的情形。可是当母亲阿妍和衡之去了客栈,看到母亲衡之面如死灰,还有妹妹脸上高肿的掌印时,她根本不难猜测想象。
锥心蚀骨的痛,她也不是没体会过。
被自小视若神明般尊敬爱戴的父亲利用背叛,被生活教养的家族抛弃放置,再眼睁睁看着亲人受苦受难。哪怕有一点点自尊自我。顾婼也无法无动于衷。
当时恨透怨透,心如止水,可为什么现在被翻出来。她却是隐隐带了一种宽恕的心态。
其实某些东西,从再见顾崇琰的那一刻起便无声滋长。
她会想父亲为什么不要他们了?
也会想他是不是后悔了……
直到那匣子送到自己面前,某些被埋得极深的情感,就如打开了闸门的水流。倾泻而出,愈演愈烈。
“是什么?”
顾妍突地问起:“他给你送什么东西来了?”
顾婼讷讷说:“一套鸽子血红宝石头面……”
话音才刚落。就听到了低笑声。
“鸽血红啊,手笔确实不小了。”顾妍收起一缕鬓边碎发,掰着手指细算,不经意地喃喃说道:“前头顾家落魄到那种地步。现在一个户部宝泉局的司事,竟也能拿得出鸽血红了……这得是多少年的俸禄总和啊……对姐姐,他确实是有心了。”
顾婼脸色倏然惨白。
顾家中落。平地而起,是靠着谁才有的如今风光繁华?
那套鸽血红的头面。足需上千两,顾崇琰一个司事,足以担当得起?
他真能什么都不管,只将自己积蓄拿出来给顾婼添妆?
念头一闪而过便晓得不可能了……
夜风阵阵,微凉,像是直往骨头缝里钻,冷得发颤。
顾婼直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腾起,冻得肠胃痉挛,恶心上涌。
顾崇琰,居然拿李氏给予的东西,给她添妆!
她眼里所谓的诚意和关怀,俱都带上了李氏的影子!
额角鼻尖沁出薄汗,顾妍轻轻挽住顾婼的手,往院子的方向带。她全身软绵绵的,如同傀儡般任由顾妍牵着走。
挽着的那只手臂紧紧绷着,足见她的压抑和忍耐。
人哪,就是如此。
由爱故生恨,由爱故生怖。
爱和恨之间的相依相生难分界限,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纯粹的厌憎呢?
因为那个人是父亲,因为他们之间有那样一份磨灭不了的骨肉血缘亲情,所以顾婼会心软,会纠结矛盾,会疑惑苦恼自己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他。
但如果对方是李氏的话,一切就霎时变得简单容易多了。
这个半道杀出的女人,改变了他们原本可以十分平静安宁的生活,因为李氏,他们心中有无数数不清的小疙瘩和委屈苦楚,难以磨灭。
相较起来,其实恨比爱更加难忘,顾婼没办法接受一个她讨厌的人!这是她的骄傲和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