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里的算珠,哒哒哒作响。陈家米铺的掌柜、账房先生,在米仓灰烬前,将陈家的损失,盘点清算个明白,呈报给自家老爷。
陈老爷独自坐在地上,两眼失神,对于家中损失,早有预料。听完账目,陈老爷自地上起身,一时哈哈大笑。
他将身上一身脏兮兮的锦缎脱去,随手一丢。一头长发,零零乱乱,他脚步不稳,边走边喊,“完啦,我陈家今日算是完啦,楚镇再也不会有我楚家啦,楚镇今后,再也不会有我楚家啦……”
陈老爷叫喊着,像是发疯了一般。
米铺掌柜与账房先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陈家以米业为基,为楚镇四大米号之末。没了米粮,便是没了生计。这倒也难怪陈老爷疯疯癫癫,大抵是不愿相信,米铺走水的事实。
旁边李家的掌柜、账房先生,见得陈老爷惨状,也是一阵叹息。二人对着账簿,点算完李家的损失,径直折返李府,呈报概况。
李府大堂中的李老爷,板着了身子,将二人所述账目听完,脸色顿时铁青。
他顺手拾起身旁的白瓷茶盏,立时摔在地上。茶盏碎裂,化为无数碎屑。那茶盏本是他的心爱之物,当年买时,费了千金。盛怒之下,他已顾不得思辨茶盏之上,花了多少纹银。
“要尔等何用?要尔等何用?还有办法筹备到粮食么?售粮是我们李家最大的买卖。没米卖了,你让我李家在楚镇怎么活?怎么活?”李老爷气急败坏,张嘴就骂。
米铺掌柜连连点头,低沉应声,“我等正在想办法。楚镇偏僻,若要大批采粮,要费些日子。老爷若还能拿得出余钱,想来还能东山再起。”他额头冒汗,生怕再触老爷心中怒火。
“钱钱钱,我们李家哪来的钱?这米仓的库粮,都是我李家借金家的钱买的。本是想售卖一年,回个本,了个账。现在,都等着喝西北风吧……”李老爷厉声呵斥完,神色一变,愁眉紧锁,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李老爷长长叹息了一声,似乎是认了命。他挥了挥手,“算了算了,都下去罢。我李家,也养不起诸位了。往后,你们好自为之,再寻别的东家,另谋出路去吧。”
“老爷,老爷……”掌柜的与账房先生抬头,连叫几声,试图让李老爷改了主意。李老爷再次挥了挥手,直截了当,不再想听二人言语,而后便是哑言叹息。
二人互相瞅了瞅对方,自知李老爷心意已决,再也劝不动。二人顿时,痛哭流涕、满是心伤,自李府出去。他二人,在李家兢兢业业,已是执掌柜台十余载。谁能想到,一场大火,便是烧掉了自己的饭碗,自此没了靠山。
金家之中,一队家丁自后门而出,径直往清欢河而去。众人在清欢畔停下,一个个不假思索,跳入了河中,一阵打捞。
片刻后,众人终有所获,在河中捞起了一具尸体。尸体浮肿尚轻,该是死了不过一日。众人将尸体包裹,在夜色之中,抬进了金府。
皮鞭狠狠地,打在尸体之上。金老爷在院中,眼睛里几分恨意。秦管事候立在旁,未有言语。
那尸体,正是许浪的尸身。今日秦管事呈报米仓损失,金老爷气不过,便是派人打捞了他的尸身。皮鞭在尸体上留下印痕,每打一鞭,金老爷便是气消半分。
待鞭手抽打了三百七十一下,金老爷终是喊了停。他回身,只见许浪的尸身,已经被打得糜烂不堪,看着都让人觉得恶心。
金老爷皱眉,“我金家数月的买卖,尽毁在你手。你受我百鞭,也是应该。别以为一死就能一了百了,我要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宁。”
“把他拖出去吧,肉糜一块一点,尽数扒拉下来喂狗。尸骨剁碎了,抛入清欢河中。”金老爷终是气消。身旁的家丁,捂着鼻子,忍着呕吐的难受,将许浪糜烂的身体,拖将下去。
钱文言将米仓的账目,算了个明白,与楚阳在府中商议。一夜大火,烧了楚家四家米号。二人料想,不出三日,楚镇之中,必定米价横飞。二人商议良久,决意取了府中银钱,去往邻镇购粮,满足楚族上下吃食。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楚镇之中,大大小小的米号,皆是打出了招牌,“斗米百文”。招牌一打,楚镇街市四大米号走水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楚镇的百姓,有了预见,生怕后边没有米粮。老弱妇孺,纷纷走上街道,购买米粮。
不出半日,小的米号,再也撑不住楚镇诸多百姓购粮。铺中米粮,售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