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语言简练、逻辑清晰，几句话就把与父亲的矛盾说明的清清楚楚，郑山听后就明白了其中的症结所在。总结起来就一件事，张老夫子想让他去荆州学馆，但柬之则坚持留在家乡襄州求学。
不知为何，双方都坚决肯不妥协，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原本该是阖家欢乐的进学宴就弄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平日里，张老夫子虽说在儿子的学业上严格固执一丝不苟，但其他方面对柬之是格外宽容的，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他的恳求，平白无故收留了屠户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而在郑山看来，柬之向来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少年，如此坚决的忤逆父亲的意志定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看来不让他们父子二人开诚布公袒露心扉的聊上一次，眼下的问题是决计得不到解决了。郑山与少女目光一对，计上心来，决定分开二人，分别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屠户一把揽住少年的肩膀，嘴里说着：“前段日子，你学业繁重，咱们兄弟好久没见了，快来陪哥哥出去走走，好好聊聊。”说着就强行将他拖出了门。而少女则依旧留在屋内，侍立在张老夫子身旁。
“真是胡闹！”话虽这么说，但眼见郑山与屠户走远，张夫子却并没有阻拦。少女闻言，抿嘴一笑，柔声说道：“先生消消气，待我去给您煮盏茶来。”
她刚走进厨房，却见丘氏已经笑意盈盈的等在那里了，一壶已经煮好的茶水安安静静的摆在桌上正待人来取。少女暗自一惊，不曾想师娘竟然轻易看穿了两人的计划。
少女微微行了一礼，端起茶盘正要回去，丘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们父子二人都有些倔脾气，劳烦你俩替我好好劝劝了。”
回到正屋，少女见老师仍旧端坐在胡凳上，赶忙奉茶一盏，恭敬的放在他身前。一杯茶水下肚，板着的面孔终于开始舒缓了。
他看了看少女不似寻常家女子的衣着打扮，轻轻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真是可惜了你。”
这个名叫王拂的孩子是他教过的最为聪慧的学生，说一句惊才绝艳都绝不为过，她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之能，涉猎经史，尤擅诗词，小小年纪就能与人高谈阔论、针砭时弊。就连自己十分满意的儿子比起她来也要逊色许多。
张玄弼自问也曾是一个少年天才，虽说不上眼高于顶，但也有几分傲气，对人的评价从来不会过于抬高，但实话实说，少女真就如同文渊在世一般的天资举世无双。怎奈何如此一个绝世之才竟生就了个女儿身，满腔抱负再无用武之地，真是可嗟可叹。
少女面对老师的嗟叹却是微微一笑，“先生不必介怀，我已经放下了。”面对张老夫子审视的目光，少女面露坦然，眼神中再没有一丝的迷惘与不甘。
“又从那根朽木处听了什么歪理吧。”提到郑山他就一肚子的气，明明也不是个愚笨的孩子，怎么就放着好好的圣贤书不读，非要跟人学什么杀猪，真是有辱斯文。
“山哥可是一直跟我念起您，今天还拿您的话来教训我呢。”少女颇有些抱不平。
张夫子闻言颜色稍霁，又喝了口茶，“子曰有教无类，天下众人无分高低贵贱，有向学之心总是好的。”他一向视郑山为自己的子侄一般，平日里时常训斥也多因为恨铁不成钢的缘故。
“先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本来是要聊柬之的事，怎么扯到我俩头上呢。”少女见时机已经成熟，连忙话题一转，出言问道。
“你这孩子，”张老夫子摇了摇头，但面对聪慧乖巧的少女自然是发不出什么脾气。只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原来，这襄州的学馆确实不错，但再怎么讲也只是州府之学，就算学成，将来恐是成就有限。若是真有大抱负，入得长安国子监才能够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那为何一定要去荆州呢？”
“荆州的官学祭酒曾与我同为吾师谷纳律门下，有几分同窗之谊，常有书信往来，柬之若是得他的推举，则有希望入国子监。”张老夫子捻着胡须，颇有几分智珠在握的感觉。
“这是大好事啊，柬之他为何如此抗拒呢？”少女终于有些搞不懂了。
“还不是畏远畏难，不想离家，”说到这里，张夫子的声调又一次抬高了，显然是怒其不争，“大丈夫应志在四方，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他脸色一僵，连忙补充到：“阿拂，我不是说你。”
少女哭笑不得，自己这老师啊哪里都好，就是有时说话未免太过直接了。为了不让先生尴尬，少女连忙继续说道：“我看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柬之从来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人啊。”
虽说知子莫若父，但也有可能是当局之谜，听了少女的话，张老夫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的儿子的确不是追求安逸舒适的人，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而另一方面，郑山此时嘴巴张得老，一副震惊之极的模样。
“对的，山哥你没听错，我无意中听到郎中对父亲说的话，我快要有弟弟了。”清秀少年面露无奈的对身旁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