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整理起到处乱摆的杂物和垃圾,破烂的小木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整洁起来,我这种脏人在这样的屋子里简直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
看着忙前忙后的哥哥,实在让人不好意思继续游手好闲下去,我开始假模假样的在刚擦干净、尚留有水渍的桌面上,摆弄起自己随身带的茶叶,茶叶尖尖朝向左边的红茶叶,在听大个子茶叶司令的战前动员,准备同尖尖朝向右边的保守派进行决战。
……好像更让人不好意思了,好在哥哥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完了,做好了出远门的准备工作。
“母亲”为坠落后的人类安置的,适宜人类生存地方的面积是人类故乡地球面积的近千倍,群体之间的冲突和战乱几乎消失,无法形成大的聚落和严谨的国家编制。
在“母亲”的刻意安排下,大家都零零散散的散居着,大多数人与其最近的邻居甚至都相隔数百里,人类只能通过“母亲”的协助和准许才能偶尔聚在城镇里。
这些年来,对于“个体”和“群体”,显然这个道貌岸然的活体宇宙学到了不少嘛,我微笑着想。
而我们蜗居的木屋,更是在我的执意下安排的远离人烟,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要出行只能依赖一些坠落后的人类独有的特殊方式:
【母亲的呼唤,无品级】
【特性一,传呼:消耗一点功勋,可以向“母亲”简单表达你的想法】
——“慈爱的母亲啊,请带领您虔诚的孩子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吧!”
哥哥整理好虚拟空间背包,靠过来,坐到我旁边,拿出一个结构精巧、闪着金属色泽的饰品,将其高举过头顶,面容越发扭曲,念念有词道。
这是探界熟手人手一个的必需品,没有它,现在已被圈养的人类绝对寸步难行。
哥哥侧过头来,单手捂住我的眼,却忘了闭上自己的眼:“空间转移时,不要注视宇宙意志,对精神有影响,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注咦咦咦咦——”
他还没说完,“母亲”的意志降临了。
那意志不可视、不可说、不知其是否可知,不是“突然降临此地”,而是“本来就在此处”,祂就在我们的头顶、足下、意识里,又不是我们头顶的东西、足下的东西、意识里的东西,而是“除我们头顶、足下、意识里的东西之外的一切”。
祂造就了我们与所有事物之间的关系。
祂违背量子论——那对祂来说是异宇宙的小玩意,祂自然且不间断的持续存在着,可以说在“存在”存在之时,祂就存在了。
祂一直都无处不在,只是现在忽然的显现出来而已,那意志没有注视我们,或者我们作为个体太过渺小,祂无法感知到,那件饰品道具才能与其交流。
祂有情绪,但那情绪不在人类的认识当中,祂是母亲,毋庸置疑,祂是一切的本身,也是一切的母亲,祂是不存在之海中的一个存在的泡沫,但这个泡沫世界具有自己的意识,连世界都是活的——我逐渐能理解坠落后人类虚无主义思潮的兴起了。
——这些就是“母亲”进行空间转移时,我被捂着眼睛所感知到的,我无法想象哥哥睁着眼睛会看到什么,人类基本的好奇欲被撩拨起,又很快被哥哥剧烈呕吐,鼻涕眼泪狂喷的狼狈模样惊到,不敢再冒头。
我准备塞给哥哥一小把茶叶,希望这可以帮上他,哥哥弯腰疯狂干呕,我尴尬的攥着茶叶,手僵在半空。
“纸巾啊笨蛋!”他不满的吼道。
“嗯?嗯,嗯嗯!”
“啊啊啊!我屎都快从眼眶里喷出来了!”
我从随身带着,用来通过写字与人交流的本子上撕下来几页,递给他,哥哥勉强的擦掉嘴角和脸上吓人的孔洞里残留的呕吐物和眼泪鼻涕,喘了口气,在裤子上抹干净手,拽着我往城镇里走去。
“这儿叫,知翁城,知翁城叫知翁,是因为很久以前出过一个叫‘知翁’的先贤,咱们这里,一大片散居的人啊,都受这里管辖,这城,应该是,是人类刚被“母亲”救助的时候啊,就有建了,也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吧,很难得,很难得。”
“刚建成的三十年,人们想用人类坠落后特殊的社会形式,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世界,啊,结果太过好高骛远,只会坐地空想,有才华、热爱这座城的人们遭到迫害,毫无疑问的失败了,那之后啊,几乎所有知翁城人就都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就都开始在原地驻足不前,就都迷茫起来——他们现在连想象都不敢想象。”
“知翁城附近大一点的聚落挺多,东边,是南河岸城、北赤傲城、子鬼城这样的小型城镇,北边是罗刹城,罗刹城是目前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城镇,但是人少,南边是产你喜欢的那种象鼻茶的伊尹城,两座比邻的城之间,如果靠徒步行走交通,大概要走千年才能到达,城西边还有一些小聚落,虽然小,距离却不比大城们近。”
哥哥拽着我的手腕,逆着右行的人流,轻车熟路在街街巷巷穿行,人们看到哥哥可怖而扭曲的面孔,自觉的让开路来。
我反手牵住他的手,两个人沉默着在人群中穿行,一张张脸、一节节被衣物遮住的肢体,纷纷向后方闪去。
在城中久住需要“母亲”的认可和大量功勋,胡乱穿行的行人们,大都是偶尔才来的游人,因此建筑少有高层,稀疏的矮房就足够人类居住。
哥哥一直牵着我,一直牵着我,一直走到很荒芜的城镇角落,在一座简陋的二层土楼前停下,他大概是准备带我去那儿吧。
哥哥一甩肩膀,嘭的用力撞开门,走进房里,我也快步跟了进去。
这里说是民房,却摆着大大的八角柜台、人的头像、画像和成堆的文件,说像店铺,又没有顾客和店员,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爱搭不理的对墙发呆,拿屁gu对着我们。
哥哥蹑手蹑脚地潜行过去,猛地抓住那人的轮椅把手,“呲啦”一声,来了个狂野的漂移,然后单脚踩着轮椅的支撑杆,一脚蹬地,把轮椅当滑板一样,踩着滑到了柜台前:“——好儿子,今天又是你值班吗?哦呦,快给我心疼死了,我们耗费一点功勋值的巨资,不远万里来看你,有没有感激涕零啊?假瘸腿?”
看哥哥这架势,两个人应该相识已久,我识趣的靠在门口的角落,给这对老友久别重逢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