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延熙九年,公元246年,七月。
一辆简陋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年轻的马车夫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嘴里抑扬顿挫地唱着蜀地广为流传的民歌,饶有兴致地挥舞着马鞭。
“还有多远的路?”马车里传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来。
“回令君,还有十里路。”车夫应道。
车里的人只是噢的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坐在这车里的人为季汉尚书令董允。
一个月前辅国大臣蒋琬与世长辞,在蒋琬死后,依照诸葛亮的遗言本应以费祎为新一代季汉政权的辅相,可是宦官黄皓趁姜维率军出征在外,朝堂政局不稳之际与监御史陈祗等一众奸佞发难合谋诬陷费祎心存异志,与魏国私通。刘禅醉心于玩乐,疏于政务,因而受伪证所蒙蔽,在黄皓的谗言下将费祎打入大牢等候发落。
尚书令董允、侍中郭攸之、老将廖化等人竭力为费祎申辩,最终免除了费祎的死罪,但却将其贬为了庶人。
自费祎被贬起,黄皓陈祗等一干奸佞内外勾结对朝中刚直的大臣发动了密集的构陷攻击,使得朝堂乌烟瘴气。
短短十日,季汉朝堂上的贤臣能吏屈指可数、,而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之徒比比皆是。
董允多次在刘禅面前痛斥黄皓等人,然而刘禅却不以为意,继续寻欢作乐、声色犬马。
董允的直谏每次都让在刘禅一旁的黄皓心惊肉跳,故而黄皓对董允愈加愤恨。让朝堂上的柱石被一一剔除后,倍受黄皓忌惮的董允也开始被人恶意构陷。
董允意识到此时在朝堂上已是孤立无援,且以一己之力更是难以力挽狂澜,于是自请外调朱提郡,为朝廷镇压南蛮的叛乱。
黄皓等人喜出望外,随即建议刘禅同意了董允的请求,但考虑到董允是为当朝重臣且名望远播各地,为了做足姿态,刘禅便让董允以尚书令之职兼领朱提太守。可在赴任路上,他又收到一份新的任命--汉阳令。
董允明白,他被黄皓等人算计了,不过他也不算太意外,毕竟黄皓等人对他早已恨之入骨。
当暮色包裹住了葱郁的山林时,董允在马车上探出头,向不远处的汉阳城望去。
他看到城门口黑压压的一大片,在昏暗的残阳里董允看清了,那是百姓,是一个个衣着简朴而面带笑容的季汉子民。
董允走下马车后,一年轻的县吏向前行礼道“:恭候董令君多时了。”
“你们怎么会知晓我会今日到达?”
“令君赴任文书在十天前已经送达了。”
“哈哈哈,十天前我才刚带着太守印绶赴任啊,没想到你们就先知道我会来此地任职,奇事也!”董允苦笑道。
这时一须发苍白的老者,拄着柺杖一晃一晃地从人群中走出,老者缓缓说道“:汉阳县丞俞昌见过令君,汉阳地偏民穷治理不易,将来有劳令君费心了。”
“哎,俞老县丞您有病在身,都说让您别来……您怎么还……”
“俞老我来扶您……”
一旁的百姓见老者的突然出现是惊诧不已,几个年轻小伙急忙上前扶住老者。
董允见此情景不由得感慨万千,他近前躬身握着老者的手,道“:允不会辜负老先生,更不会辜负百姓,请老先生放心。”
老者微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董允谢过百姓的相迎后,便准备回车前往官邸,这时一老伯近前对他说道“:汉阳王已在府中备好酒宴为董令君接风洗尘,望董令君前往赴宴。”
董允经过数日的车马劳顿早已是身心俱疲,根本没有什么闲心赴宴,于是便以收拾官邸为由婉拒了宴请。
破旧的官邸积满了灰尘,董允皱了皱眉,问道“:前任县令住这?”
“汉阳县已经五年没有县令了…………”县吏道。
“这……怎么……那平时谁来主持县中政务?”董允对县吏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
“平日里都是由老县丞一人操持县里的事务,不过这穷地方也没啥政务好处理的。”
“朝廷为何没派人前来赴任?”
“据说……是……”
“嗯?你在犹豫什么?”
“据说是被派往汉阳赴任者都向太守等人行贿……以求更改赴任地。”县吏小声说完后,便注视着董允。
“我昔日身居要职竟对地方官员任命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董允轻叹一声,便动手收拾官邸。
董允和县吏两人忙活了好一阵才将官邸打扫干净。当灰尘与杂物被清除干净后,总算有了几分官邸的味道。
“董令君,外头有人求见。”董允的车夫进来通报道。
“何人?”
“在下问了,但他不说,执意要亲自见您。”
“那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