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杨澈敲了敲门，走进无量阁。看见背对着他的赵无极，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泼墨山水画。画中大山林立，其中一个高峰有一眼湛蓝的泉池，格外显眼。两男一女立在池边，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和赵无极十分神似。
“师傅？”杨澈轻声喊道。
“澈儿。”赵无极声音不大，回头对他道：“你的枪法已经登堂入室，走上了自己的道，这方面为师已没必要指点，也无法指点于你。本来准备传你无量诀，让你内外兼修，可惜这个事情也有佳人‘捷足先登’替为师做了。”
赵无极转过头，看着俊脸窘迫得有些发红的弟子，微微笑道：“所以为师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明确武道的概念，让你更清楚今后的方向。”
杨澈表情一肃，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诚恳请教道：“师傅，弟子其实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实力究竟在什么境界，和天榜地榜那些高人差距到底有多大，弟子未来的路要向哪里走？”
“在说你的实力之前，为师要先告诉你，何为实力强弱。”赵无极见杨澈神情认真，轻笑着道：“所谓的天榜地榜，情况虽然属实，但上头的数字不可盲目尽信。以地榜【听香浮影】为例，他虽居末位，但除非潜行到他身侧，否则别的地榜高手，甚至一般的天榜宗师都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因为天下间短途冲刺的轻身功夫，田中鹤的踏沙无影已是到了极致，无人能出其右。除非是唐绝尘和裴苍这般轻功同样卓绝，内功却远胜于他的二人，才是田中鹤的克星。”
不等杨澈发问，赵无极紧接着道：“那为何田中鹤位次如此靠后呢？那是因为所谓天榜地榜的排名，都是建立在这些人在打擂切磋的情况之下。在一个有限的场地，影响胜负的因素除了速度之外，更要看内力修为和招式理解。不能依仗轻功鸿飞冥冥，田中鹤功夫自然是大打折扣。”
“而澈儿你的实力，隐隐摸到了地榜的边缘，可谓准地榜的高手。想要更清楚地弄明白，就要清晰武道境界的概念。江湖上有外家高手和内家高手，大家都知道外家高手若不能内外兼修，普通修为的练家子，就只能看家护院。身怀巨力的，也不过是投军到沙场杀敌。就算练至巅峰，也只能媲美内功大成的内家普通高手，这种人多是成为镖局的头领和一般的将领。”
“反过来说内家高手，凡是内功修为有所小成，都能进入名门正派修习，若是天资不错被相中，还有可能让宗门的前辈收为关门弟子。内功大成的，往往都是各自门派弟子的佼佼者。内功大圆满又把本门武功练得炉火纯青的，那就是一派长老供奉甚至掌门了。”
“那么何为地榜高手？”赵无极顿了顿，见杨澈脸露难色，这才说道：“以南华宫的真龙卫为例，每个真龙卫都只比一派长老供奉稍弱，而地榜上的高手一个人基本都可以对上五个的真龙卫不落下风，而澈儿你如今，最多只能对付两个。”
也就是赵无极看不到，若是他知道杨澈除了身怀神力，周身百脉都贮着和丹田一般“平平无奇”的内力的话，只怕就不会这样评判了。不过杨澈虽没见过真龙卫，但却觉得经过师傅这一说，对地榜高人的实力轮廓终于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只见赵无极对着杨澈继续说道：
“那些人之所以称之为地榜高手，除了内力修为臻于巅峰，自家武功练得登峰造极之外，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武道特色，一招一式信手拈来，不拘一格。有些天才绝艳的甚至还跳脱本门武功之外，独创出了自己的招式。其中的一小撮甚至摸到了天榜的门槛，称之为半步宗师也不为过。”
杨澈这时问：“是位次靠前的那些前辈吗，圣武派掌门听说是天榜之下第一人，只怕他就是半步宗师吧？”
赵无极闻言神色露出不屑：“狗屁的【圣德老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服下一株千年乌首茯苓，内功堪比宗师罢了，不论是招式精奇，还是武道理解，都稀松平常。这所谓的榜单，局限缺漏甚多，颇为片面。它从不考虑资质和潜力，这吴昊老儿的实力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只怕地榜大多数排在他后面的，日后修为都能超过他。”
杨澈心想怕是只有师傅这般内力修为同样深厚，但招式更精妙，武道认知更深刻的宗师才能对地榜榜首这般不屑一顾吧。想那圣德老人年事以高，功力定极为精纯，加之有逆天的奇遇，收拾自己只怕就和对上一个普通真龙卫一样简单。
而说到榜单缺漏，杨澈突然想起自己在春州福和楼听完书后的疑问，忍不住也向见多识广的师傅请教。
“龙华寺，清风观和如意宗？”赵无极闻言表情玩味：“龙华寺除了方丈空明外还有一个空字辈老僧，皆是佛功通天之辈。如意宗宗主风绝世，独门心法也十分不凡。清风观观主衣不二，醉心剑道不问世事，为师也不清楚他究竟到了哪一步。”说到清风观观主时，赵无极眼里划过几分凝重。
“何止这些，伽蓝寺神秘至极，玄武观那个算命的也很有门道，天下何其大，隐居不出的高人想必是存在的，就算有一些为师不认识的世外耆老也不出奇。”
杨澈有些出神地问：“这些都是宗师吗？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不图声名，倒像超然物外的高士了。”他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这般说法岂不是把师傅归为热衷名利之徒？
赵无为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些榜上之人什么心态为师不清楚，总之我是不愿上劳什子天榜地榜的，都是天机阁别有用心之徒弄出来的事情。伽蓝寺，玄武观和如意宗那些人是天性神秘也好，低调隐藏实力也罢，为师对他们没有了解，搞不明白。为师能猜测到那不上榜原因的，只有三人。”
“一是龙华寺方丈空明，此人佛法精深，光风霁月，世事不萦于怀。嘿，只怕上榜是空，落榜亦是空。二是清风观的衣不二，此人心里只有一把剑，仙神可斩，那天榜在他眼里，怕是一个个可以试剑的名字罢了。三是为师的四叔公，他老人家应是…不屑上榜！”
看着杨澈欲言又止，赵无极淡淡道：“霜儿把真龙升元诀传了给你，想必我赵家嫡系血脉的弊端你也清楚。而为师的四叔公尚在人世，接近百岁，这就说明一切了。”
杨澈停下摸鼻子的动作，脸色逐渐变得骇然。
“这些人自然是宗师，但首先你要知道何为宗师。所谓的天榜门槛，就是在地榜高手每个人都有的武道特色之上，再提升一个层次。”赵无极说得愈发深奥，杨澈脑念不停急转才勉强跟得上思路。
“所有天榜宗师，除了内力修为更为精纯深厚，招式更为玄奥之外，和地榜高手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他们每个人的功法特点都上升成对自身武道的完美理解，从而自成一家。我们把这种武道理解称之为‘势’，它反映了一个宗师最真实的武道境界。内力有盈亏，招式有虚实，但宗师的‘势’是骗不了人的。只有摸索出契合自身武道的完美理解，才能凝结出‘势’。”
看着脸色一片茫然的杨澈，赵无极扶了扶下巴，问道：“就拿为师和燕冥那一战为例，澈儿你有什么感受？”
“师傅站在巨石之上虽没有动作，弟子却觉得您巍峨如山，有渊渟岳峙之感。而那燕冥枪出无回，只觉一时间风沙大作，血海滔天。杀气之浓烈是我平生所见之最。”杨澈想了想，缓缓说道。
“不错，这就是我们的‘势’，为师认为武之一道，可一力降十会，功力足够精纯，自可以不变应万变。在我的‘势’里，自身就是主宰。我可以让他的动作变得迟滞笨重，而后一举破之。”赵无极负手而立，傲然说道。
“这宗师之‘势’实在神奇，杀伤力如此之大，且影响范围如此广阔。这样说来，岂不是每个宗师都可以轻易灭杀众多非宗师的高手了？”杨澈有些震撼地说道。
“那倒不是，宗师精力也是有限的。除非是必要情况，等闲出手时是不会动用消耗甚巨的宗师之‘势’的。”赵无极耐心解释，而后有些欣赏地说道：“而那燕冥年纪甚轻，却也是个不世出的武道奇才，竟以杀入道，一手幽冥枪练到了极致。他在自己的‘势’里，速度力量都要强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