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宁蒗县城还没有被建设成具有彝族特色的小城镇，县医院也还不是二甲医院，全县只有二所高校。更值得一提的是，监控器这种高科技东西，在那里，那个时候还属于稀有物品。
沈图从一间只有三张桌子的餐馆里出来，餐馆的旁边是餐馆，餐馆的旁边还是餐馆，餐馆的旁边是理发店，理发店旁边是手机店，手机店旁边是服装店。......
他收了一个纳西富婆三千块钱，她怀疑一个姓高的小白脸跟餐馆年轻漂亮的老板有着某种关系。这点事查起来毫不费劲，三千块人民币不赚白不赚。
后来，很久以后了，沈图告诉那个有钱的，浑身装饰得像圣诞树的肥胖女人，他们是真心相爱，并把那三千块人民币还给了她。
她除了兜里有钱，夜里有酒，白天有光照外，一无所有了。但那有什么呢？至少还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钱财，人有了钱，即便不快乐，也不会绝望的。
走到道路拐角处的鞋店门前，因光照而变得朦胧的橱窗照映出沈图的身影，他穿了件黑色高领、盖过膝盖的长衣，那双圆顶皮鞋该擦擦了。微卷的长发和稀松的胡渣子也该修理了。
他只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像瞥了一眼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样毫不在意。拐进褪了一层皮的水泥路，两侧都是廉价的宾馆。这条街的尽头是县医院，那些陪同病人的家属为了图个方便多住在这些廉价宾馆中。
沈图住在佳美宾馆二楼，这间房还算能洗个澡，虽说水龙头里只冒冷水，但好歹还能洗个澡，现在是夏季，天顶着一个火辣辣的圆球，冷水和热水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了。
夜晚，沈图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没盖那张有一股怪味的被子。可能是太累了，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一阵大风刮过，没锁上的窗户吱嘎一声开了，屋内的窗帘卷起，嗖嗖作响，似乎快飞走了。
突然，一道照彻大地的闪电闪过，接着是地动山摇的雷声，顷刻间，一场大雨卷席了整个城镇。沈图从睡梦中惊醒，他正要下床关紧门窗，又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黑漆漆的房间。
沈图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直哆嗦。因为他看见窗边木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瞪大了一双如灯笼般的眼睛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能看见我，”那女人说，“因为你也不是人。”
沈图打开床头的台灯，房间里倏地有了一丝光线。那女人穿着彝人的服装——以红色为主颜料，袖口、裙底饰有黑色条纹的衣裙，外加一件黑色马褂。一头长发没束着，披在加上越过了臀部。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似乎将大地万箭穿心了，听着有几分渗人，原本属于酒徒和流浪猫的街道再也容不得他们放肆、豪横。
“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沈图拿起台灯旁的烟盒，抽出一支在烟盒上敲了两下，塞进嘴里点燃。
那女人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人，所以才到这里来的，只有你能帮我——”
“帮你什么？”沈图到了一杯酒，喝了一口看着她。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一张脸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平缓，似乎没有喜怒哀乐。
“我只记得我叫阿减，”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是被人害死的......”
“你生前家住哪里？”
阿减摇摇头，随即低下了头。
“是谁害了你？”
阿减又摇摇头，“我只记得我的名字，还有是被人害死的。”她缓缓抬起头说，“你能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