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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 2)

田芬芳是一个爱热闹的女人,生活虽有很多的不如意,可依然遮挡不住田芬芳那颗乐观的心,她总是能从生活中掘取到常人难以发现的快乐。尽管如此,田芬芳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太过于冷清,虽然家里有儿子阳阳吵吵闹闹,但她想要再生一个女儿,她觉得女儿贴心,不是有句话就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吗?

上天眷顾,田芬芳迎来的第二个孩子真的是个女娃,小病猫一样的一个女婴,只有四斤多点的重量。生下来的时候,田芬芳看着孩子,悲喜交加,她担心这么瘦弱的小娃娃万一活不下来怎么办?她写信给丈夫南慕白,告诉他女儿生下来了,很小很小,让南慕白给女儿取个名字。南慕白来信中就附上了女儿的名字——海涟。丈夫在信上说,他希望女儿像涟漪的海水一样自由和美丽。

女儿看起来虽然瘦小了点,可是竟也健健康康的一天天长大了起来。第一次看到女儿笑的那天,田芬芳激动的哭了。他写信告诉丈夫,我们的女儿终于活下来了,她今天朝着我笑了,她不会再离开我们了。打这以后,田芬芳夜里再也没有梦到过第二天自己醒来,突然就看到女儿死了的噩梦了。早些年逝去孩子的阴影深深留在田芬芳的心里,女儿生下来之后,一有风吹草动,田芬芳就觉得老天爷又要带走自己的孩子,她时时处在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她害怕自己拉扯不大这个瘦弱的小家伙。

儿子阳阳已经长成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了。才三岁多点,疯玩起来叫都叫不回来。田芬芳出山干活的时候一般都带着儿子,女儿还太小,就只能放在家里了。走之间会嘱咐婆婆给喂点汤面糊糊什么的,有时候也叫小叔子南慕云照管下,小叔子干活不行,带小孩还挺有办法的,一会唱小曲,一会扮鬼脸,一会抱着摇呀摇的,一大一小在一起,总能听见笑声。南慕云也喜欢小侄女,经常给鼓捣各种小玩具,光是拨浪鼓就制作了三四个,还有什么时新的小玩具,摆满了炕头。南慕云手特别巧,手工活一看就会,一会功夫就能鼓捣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再加上人也伶俐,还会自己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出来,惹的阳阳天天喊着要新玩具。田芬芳本来找了个纸箱子专门放这些玩具,可架不住儿子的调皮捣蛋,没过几天,玩具就被丢的一个都不剩。

生活是辛苦了点,但是有儿有女,田芬芳还是觉得很满足,每天有了盼头,农活干起来也就不那么累了。但是,随着女儿的一天天长大,问题也来了,女儿的看管成了一个老大难的事,阳阳毕竟是男娃,山地里疯跑也没啥,只要不出什么事情就行,可女儿毕竟还小,田芬芳不舍得把她带到山里来,风吹日晒下雨刮风的,女娃经受不住这些。婆婆因为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女儿涟儿很不上心,甚至有时候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不愿意带她的意思。每次,田芬芳出山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婆婆看好涟儿,不要让她到处乱爬。很多次,婆婆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田芬芳回家来,炕上只有尿的湿湿的女儿,哭到嗓子嘶哑,婆婆一丝影子都没见着。甚至更过分的是,有时候回来的时候,她连女儿都找不到去了哪里。好找歹找,竟然在挨着炕头的箱子底下找到了女儿。她是自己爬到炕头边,掉下炕去,又钻到箱子底下面去的。看着女儿趴在箱子底下吮着自己手指头的样子,田芬芳难过极了。女儿没有摔伤的话,她也就忍着什么也不说,她不想和婆婆有隔阂,让丈夫夹在她们两个人中间难受。直到一次,她回来后,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奔进屋子,循声望去,女儿又在箱子底下面。等抱出女儿后,田芬芳才发现原来女儿的额头摔伤了,看起来很严重,似乎整个额头都凸出来一样。女儿的脸都哭青了,哭声也开始渐渐变哑了。

“妈……妈……妈……你快来看啊!涟儿她怎么了?”田芬芳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出来,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摸着女儿的头,摸到了额头和后脑勺中间有一条缝隙,她觉得那个她最害怕的噩梦马上就要来了,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死神是不是又要夺去她的女儿了?

婆婆急急忙忙赶进屋里来的时候,田芬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她怨恨婆婆,怨恨她不爱自己的女儿,怨恨她不管自己的女儿,现在她的女儿被摔成了这个样子,有可能马上就要死掉了。

“妈……妈……妈妈……她怎么了,涟儿怎么了?你看她的整个额头都凸出来了……额头怎么就出来了呢?额头出来了还能活吗?”田芬芳抱着女儿,瘫软在地上,“妈,你摸摸,涟儿的头顶好像有条缝隙,这是怎么回事……妈……”

“你先别哭了!我看看!”婆婆大喊了一声,声音那么远,田芬芳几乎听不见。她木然的抱着女儿,瞪着婆婆,眼泪鼻涕一塌糊涂。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起来,去找块纱布来!”婆婆一把从田芬芳的怀里抱走女儿,“云,云……南慕云,给我找块纱布来!”婆婆大声喊着小儿子,“快去里屋找纱布来!”婆婆一把拉起还瘫坐在地上的田芬芳。

田芬芳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到涟儿早已经被婆婆放到炕上了。涟儿的哭声又大了起来。她一下子清醒了。

“涟儿的额头被摔出来了。你赶快找纱布,我们把涟儿的头要缠起来,不能再让额头出来了。”

“妈……涟儿不会……不会死吧?”田芬芳哭着问。

“你胡说些什么呢,就是额头被摔出来了。勒进去就好了。快找些纱布来。”婆婆麻利地换掉了孙女的屎尿布,找了块干净的尿布垫了上去。

正当田芬芳着急忙慌往里屋跑的时候,小叔子南慕云正拿着纱布冲了出来,他脚上只拖拉着一只鞋子,还在跑的时候,又跑丢了,他索性光着脚片子,啪嗒啪嗒跑起来。

三个人手忙脚乱的缠好了涟儿的额头,田芬芳在听到婆婆一遍又一遍的保证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她相信女儿真的只是因为骨头脆,额头被摔了出来,缠段时间,等长好了,就没事了。

涟儿的头缠好后,还在咿咿呀呀的哭呢。田芬芳也跟着哭。孩子哭累了,慢慢就睡着了。田芬芳没有说一句埋怨婆婆的话,可是哭泣就是最好的控诉,田芬芳旁若无人的哭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收拾着女儿的屎尿布。小叔子南慕云出去接了盆水回来,默默把炕头的尿布丢进盆里,蹲在地上洗了起来,田芬芳看见小叔子的衬衫扣子系的七上八下,大概刚才听到动静时正在睡大觉,忙乱间胡乱系的。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洗好之后,就出去晾晒尿布了。婆婆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在理,出去不一会儿,就打了两个荷包蛋端给了田芬芳。田芬芳知道,平时家里能吃上荷包蛋的只有小叔子一个人,就连她的阳阳,也没吃上过几回。田芬芳看着两个荷包蛋,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妈,看到涟儿遭这样的罪,我心里难过,我对不起涟儿。要是今天涟儿真的出什么事的话,我怎么向她爸交代,他每次写信来都叫我好好照顾涟儿,她生下来那么小,能活到今天不容易。妈……”田芬芳泣不成声,她害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说出怪罪婆婆的话来了。

“你也别哭了,涟儿就是受些疼,命还是能保住的。”婆婆咳嗽了一声,“也就是以后可能额头高点,女娃家丑点就丑点,反正迟早也是别人家的人。你快趁热把汤喝了吧!”婆婆盯着两个荷包蛋,拉开门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小儿子,“云,你也去喝点汤吧,厨房灶头上给你留了一碗。成天做那些木头玩意,干什么!”

“妈……”田芬芳欲言又止。算了吧,和婆婆理论了又能怎么样?涟儿不就是因为是个女娃才变成这样的吗?婆婆出去后,田芬芳看着脑袋上缠了好几圈纱布的女儿,眼泪又出来了。她轻轻拍着熟睡中的女儿,因为不想大声哭出来让婆婆听见,就一声声的哽咽着。

“我可怜的闺女。妈妈没有照顾好你,妈妈对不起你!你都掉下去那么多次了,妈妈怎么就不长记性,还让你往炕下面掉。”她抬起头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汤,真想拿起来泼掉。可是,田芬芳没有,她和着泪水喝下了那碗汤,只留了两个荷包蛋在碗里,等着一会玩回来的儿子吃。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婆婆不等田芬芳嘱咐,就主动承担起了看护孙女的责任。有时候,小叔子南慕云会看管侄女一整天,不管怎么样,涟儿总算平安度过了危险时期。

等到涟儿的额头长好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自由爬行的权利。田芬芳想了一个办法,在炕中间放一个重物,再找根软绳子,一头绑在重物上面,一头绑在女儿身上,这样女儿再怎么爬也就是那么点距离。只是这样一来,女儿又会被自己的屎尿弄得又脏又可怜,可只要能保住小命,田芬芳也管不了这些了,再怎么样总不能被自己的尿淹死吧。

令田芬芳欣慰的一点是,女儿很乖,就算被绑的死死的,哪也去不了,她也不会哭闹,她经常睁着两只大眼睛东瞅瞅西瞅瞅,看个不停。一看到她回来了,就咿咿呀呀的叫起来,也笑开了,欢天喜地的样子,驱走了田芬芳一天的疲惫。田芬芳就凑上去,在她的脏脸蛋上亲一口。“涟儿呀,妈就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的哟。”田芬芳解开绑在女儿身上的绳子,把头埋进女儿的胸口,女儿咯咯笑起来,“嗯,真臭,我们来换尿布喽。”女儿好了之后,婆婆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铁了心不带孙女,田芬芳也慢慢习惯了,反正现在的办法也挺好,只要每天回来看到安安全全的女儿,田芬芳什么也不去计较了。小叔子南慕云近来被介绍了一个姑娘,心更是不在家里了,年轻人嘛,谈个恋爱,田芬芳更是不指望小叔子帮忙带女儿了。小叔子搞对象的这段日子,倒是乐坏了阳阳,经常被带出去耍,倒也是减轻了田芬芳带儿子的辛苦,每天在地里干活,少了儿子的呱唧,不但清闲了许多,活也能多干不少。

女儿的受难日从南慕白回来之后才彻底宣告结束。他很疼女儿,女儿受的罪妻子都在信上说给他听了。但是,作为一个儿子,他也不好责怪母亲什么,母亲这辈子吃过太多的苦,就算她再怎么不好,南慕白也是不忍心责备母亲一言半语的。横竖现在他回来了,女儿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南慕白回来的第二年,南慕云就结婚了。南慕白终于尽到了兄长的义务,完成了父亲南雄武临终前的嘱托,攒够了钱,给兄弟娶上了媳妇。月底,田芬芳生下了第二个女儿海漪,白白胖胖,一头小卷发又浓又黑,惹人怜爱。双喜临门,老南家过了一个欢欢喜喜的大年。二女儿出生在小叔子成家的年头上,很得婆婆的宠爱,田芬芳看着心里又高兴又辛酸,一边为大女儿鸣不平,一边又替二女儿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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