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女人,想要出头,只能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尤其是皇上。
以前作为毛后的贴身宫女,郭氏对曹叡的生活习惯本就熟记于心。自当了郭夫人,更是体贴入微,愈加伺候得无微不至。
在和后宫嫔妃相处中,也能处处放下身段,小心翼翼,讨曹叡和后宫众妃嫔欢心。
但是,她越是低眉顺眼,作为后宫之主的毛皇后,是瞧郭嫣越来越不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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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众妃到昭阳殿给皇后请安。
郭夫人或许是为表对后宫之主的恭敬,躬身低头的力道略用力了些,不小心露出了昨晚侍寝时留下的脖颈间的红色痕迹,抬腕施礼时又无意显出了腕子上的雪珠手串……
毛后瞧见,不由妒火中烧,一双杏眼直冒寒光,头都气晕了!
扬州年年进贡雪珠手镯,莹白似雪,独一无二!这雪珠极是罕见,每年仅此一串,往年都会单独呈贡给毛皇后,再凭着毛皇后心情,赏给她人。
皇上今年竟然将雪珠手镯赐给了这个贱人!惹得毛后妒心大发,满眼嫉恨,以郭夫人行礼时仪态不端为由,竟当场一盏滚烫热茶泼向她身!
郭夫人脖颈间殷红一片,当即烫出一串水泡,却生生隐忍下来,吭都未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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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和宫,她刻意遮掩着颈部,却还是被前来的皇上瞧出异样。
“你拿手遮什么?给朕看看……”
“无事……陛下不必看了……”郭夫人支支吾吾。
快给朕看看!遂强行掰开了郭嫣的手。看到她颈上大片红肿烫伤和一串水泡,不用问也晓得怎么回事,曹叡有些歉疚,心疼不已。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朕肯定为你作主……”
又赶紧宣御医过来,用最好的烫伤药敷上。郭夫人只是垂泪,梨花带雨却依然忍住委屈,不说毛后一个不字。
反倒含着泪花劝曹叡,“娘娘身为六宫之主,教训臣妾是应该的。陛下千万不要因为臣妾,同娘娘置气,臣妾怎担得起……”
柔柔顺顺委委屈屈的模样令人爱怜不已,曹叡对她的怜惜不由更加了一分。
此时,曹叡对毛皇后尚且顾念夫妻旧情,想着大约过一阵儿,等她气消了,后宫也就太平了。
虽然心里很不痛快,毕竟对毛后有点儿愧意,不想因一个小小的夫人同皇后撕破脸。遂将她故意泼茶烫伤郭嫣之事淡化处理,没有同皇后挑明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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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后,诸如此类事三番五次在后宫上演。
毛后恨透了郭嫣瞒着自己勾引皇上,又觉得她软弱可欺,愈加有恃无恐。仗着后宫之主的身份,无论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鸡蛋里挑骨头,挑郭夫人的错,责罚惩诫毫不手软,令她在众妃嫔面前难堪。
郭嫣每次都生生忍了。
时日久了,后宫里几乎人人觉出皇后的嫉妒和不识大体,在故意找茬整治郭夫人。
一个满心嫉恨的女人,面目自然是扭曲丑陋的。这样的女人,男人无不避之三舍,躲之不及。
身为一国之君,和三宫六院众妃嫔的丈夫,曹叡的耐心是有限的。几番折腾后,简直一步都不想往昭阳殿去,也愈来愈厌烦毛后那张写满尖酸刻薄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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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当平原王时,曹叡曾一度饱受一些势利之徒的冷落白眼,因此最恨仗势欺凌弱小者。
郭嫣每次挨了责罚打骂,不仅不怪毛后,还反而千般隐忍委曲求全,在曹叡面前替毛后求情说好话,“陛下请息怒,皇后乃后宫之主,责罚臣妾自有她的道理,也是为了典正后宫之法……”
曹叡听了更加火冒三丈!
“休要替她讲情,她会典正什么后宫!不给朕添乱找麻烦就不错了!……”
“或是近日皇后为国舅之事颇多忧心操劳,致使喜怒无常,请陛下体恤……”
一提到他那小舅子毛曾,曹叡越发怒不可遏,“少提那不成器的东西,令朕丢尽了颜面!”
曹叡每到永和宫,总能感到舒畅惬意,一派祥和。
温顺美丽又柔情体贴的郭夫人,让皇帝省心也安心多了。
很快,在毛后的肆意“欺压”和冷嘲热讽中,善于隐忍的郭夫人一步步晋阶成了郭嫔,郭妃,郭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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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热闹一方冷。
毛后以往本就任性娇纵了些,仗着曹叡撑腰才坐着皇后位子多年,众妃嫔平日里不少被她颐指气使的,暗暗积累蓄积的不满少不了。
如今既然后宫人人都能瞧出连皇帝都对皇后心生不满,昔日热闹的昭阳殿很快门庭冷落,甚少有人踏足。
今非昔比的境遇,令毛后极度不满。景初元年,重阳日,宫中举行盛大的宫廷宴会,近臣亲眷和后宫妃子都在陪,曹叡心情愉悦,当众赞了几个献舞嫔妃的美貌,毛后感到受了冷落,出口讥讽道“陛下当心身子!”没等宴会结束,竟然冷着脸子甩袖回宫了。
宫廷宴会才刚刚开始,坐在上席的皇后竟然带着怒意先行告退了。
曹叡在群臣面前失了面子,脸色铁青。捱至宴会结束,借着酒意,一怒之下当即下旨,将毛后“禁足”昭阳殿思过,叱其不准擅自外出,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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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九月十五,皇帝同众妃嫔至华林园赏花,中秋赏月,花好月圆之日,独缺了毛后,似是忘了这个皇后似的。
郭贵妃甚是贤淑地轻声提醒曹叡,“请问陛下,今日是十五,团圆之日,要把皇后也请来吗?”
“提她作甚,只会扫兴!”
次日午后,或许是心里泛起了点愧意,曹叡去了久未踏进的昭阳殿,看看毛后有无悔改之意。
孰知,刚一见面,毛后就对曹叡一番讽刺挖苦,“皇上好雅兴,昨儿花好月圆,左拥右抱过得可痛快?对着满园子的花还没瞧够么?竟然有闲心来昭阳殿瞧这残花败柳……”
当着曹叡的面,将今日早上郭贵妃才刚刚差人送来的几盆昙花摔得满地!
“你!泼妇!简直不可理喻!”曹叡怒哼一声,转身扭头就走!
盛怒之下,当即传旨,“将皇后关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一步也不能出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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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几日后,早朝之时,毛后竟擅自从冷宫中跑出!闯过御前侍卫,又抓花了想要阻拦的殿前内侍的脸,在早朝时分,大闹上了太极殿,满朝文武无不目瞪口呆!
“臣妾不就摔了两盆花么,究竟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禁足冷宫?……”
曹叡真的怒了!
实在忍无可忍。为了图个耳根清静,竟下旨将毛后关到人迹罕至几乎与世隔绝的的金镛城思过。
“朕就如她所愿,将皇后挪出冷宫,关金镛城思过!以儆效尤!”
金镛城是什么地方?去那里的人从无活着出来的。
太尉司马懿等人带头,不少大臣纷纷劝谏。
“陛下息怒,皇后虽有小过,却无大错。一国皇后被圈禁金镛城,非同小可。请陛下三思!”
曹叡气急之下,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正巧赶上辽东太守公孙渊叛魏自立,曹叡将司马懿打发到辽东平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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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刺激的毛后,到此时竟还不知收敛性子,每日蓬着头发,也不梳洗,如疯婆子一般,日日在金镛城“思过室”吵闹不休,念叨着她和曹睿入宫前的旧事,直呼皇上名讳,说什么元仲一无所有时便跟了他,说要一世对她好,如今当了皇上就变心嫌弃她了……
哭一阵喊一阵笑一阵闹一阵,闹得鸡犬不宁,竟成了“疯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疯了!彻底疯了!这个疯女人!”
听着那昼夜不休的咒骂声,曹叡一狠心,索性彻底眼不见心不烦!
“赐其鹤顶红一杯!立刻!现在!”
毛后接了酒杯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切齿赌气般,冷笑一声一饮而尽!
摔了杯子,仍喊着曹叡的名字破口大骂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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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七窍流血动弹不得气绝身亡,她犹难以置信,那杯鹤顶红,是千真万确毫不掺假的致命毒酒!
“疯后”一双杏眼犹大大圆睁着!她至死难信,当年发誓会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夫君,会真的赐她一杯送命酒!
可怜毛后,自少女时便跟在曹叡左右,多年夫妻,并无大错,只因骄纵失宠,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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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贵妃此时已然身为众妃之首。在后宫着手操办了明悼毛皇后的后事,处处合礼,在葬礼上哭得哀哀凄凄,见者动容。
“姐姐是本宫恩人,本宫要好好送送她一程……”郭贵妃眼睛发红,情真意切。
毛后在世时没少苛待于她,郭贵妃却仍顾念旧情,令后宫诸人唏嘘感慨不已。道郭贵妃真是贤淑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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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曹叡身染重疾,久治不愈。景初二年腊月,明帝颁旨:郭贵妃端庄文雅,贤德知礼,恪尽本分,册封为皇后,统摄六宫,并抚养太子曹芳。
怎奈好景不长,彩云易散。
她这皇后仅当了不足一月,曹叡即告驾崩。当时郭后仅二十六岁。
年纪轻轻当了太后,也成了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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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后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却似过了两世人生。
日影阑珊,深宫寂寥。
无所事事的小宫女正拿着宫扇,靠着永宁宫的门边打盹儿。郭后没有叫醒她,而是一人信步走出永宁宫。
到了殿前花园,深深吸了口久违的空气。
这几年寂寞无聊的寡淡日子,着实有些令人厌倦了。
她刻意遮掩着颈部,却还是被前来的皇上瞧出异样。“你拿手遮什么?给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