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思量了片刻,方瑾挥手便扰乱了桌上棋盘,在桑祁的疑惑注视下,缓缓从袖袍中拿出了一柄断刀,放置在了棋盘之上。
“子远兄,本应等你伤势痊愈之后,再与你商量一二的,但今日见你兴致颇高,我也就提前了。”
“这柄断刃想必你也熟悉,正是那群黑衣人的行凶利器,自那夜遇袭之后,我虽然观摩了许久,但其中还是有些许疑惑之处,或许你能为我解答一二。”
清冽冷光映照在桑祁的脸庞之上,令他刚刚还嬉笑焉焉的神色顿时沉静了下来,瞳孔也死死盯着刀柄处。
深呼了几口气,桑祁撑着石桌缓缓站起,语气十分冷静的说道。
“刀印鎏金字,夜取人命身,这句话,想必方兄不会陌生吧?”
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方瑾轻轻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刀印鎏金字,夜取人命身,这是流传在北金国的一句童谣,说得乃是北金国大名鼎鼎的缉事府。”
一提到缉事府三字,桑祁的情绪明显有些失控,一拳狠狠的打在了亭柱上,语气森冷的回答道。
“是啊,大名鼎鼎的缉事府,杀人无数的缉事府,罪恶滔天的缉事府!”
见桑祁如此作态,方瑾紧皱了眉心,这个少时的中角之交,在一刻却有些陌生了起来。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桑祁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作态,整了整衣冠之后,重新坐到了石椅上,面色冷峻的继续说道。
“十余年前,我还尚在襁褓之中,那时我父亲也没有升任典农大夫,还只是边疆的一个囤田校尉,而我的母亲华阳夫人,也还健在人世。”
“听大哥说,那时的日子虽然平淡,但生活也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北金国的缉事府来了,母亲死了,二哥也死了,而他们给出的理由,仅仅是一句误杀。”
桑祁的语气很平淡,但方瑾却能从中听出深深的仇恨来,两位至亲的惨死,也难怪桑祁如此失态了。
张了张嘴巴,方瑾想出言稍加安慰,但却始终无法说出话来,彷佛喉咙中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十几年过去了,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但前天的一场袭杀,却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深深的埋下头颅,桑祁浑身都在颤抖着,彷佛在畏惧害怕,又彷佛在无声忍耐。
伸手拍了拍桑祁的肩膀,方瑾知道此刻能做的不多,与其细语安慰,还不如无声陪伴。
低头看向石桌上的断刃,虽然桑祁已经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了,但方瑾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
如果说缉事府只是单纯的斩草除根,那当初就完全可以破家灭门,何必还要等到今时今日,在这守卫森严的秣陵城中动手呢?
再者缉事府高手如云,比之南越国的皇城司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天的那群黑衣人虽然手段也不弱,但跟大名鼎鼎的缉事府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而且北金国的缉事府素来残横霸道,说要你三更死,就绝不会留你到五更,对比起前天那群黑衣人的娓娓作态,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方瑾顿时觉得有几分心累,身处在这个巨大漩涡中,也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人要隐居避世了。
不过身为方家的嫡子,执卫一脉的少壮派,就算方瑾想避世隐居,那也得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了。
甩了甩脑袋,将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诸脑后,现在的他还稚嫩得很,其他的纷纷扰扰都不需理会,只要专一及冠大事便可。
将桌上的断刃留了下来,方瑾无声的拍了拍桑祁肩膀,转身向着自己的厢房便走去,只有实力强大了,才能帮助到自己想帮助的人。
可方瑾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的盏茶功夫里,凉亭中又进来了一道人影,正是那桑府的灰衫门客。
望着石桌旁的桑祁,又看了看桌上的断刃,灰衫门客自顾自的说道:“祁公子,你应该知道这是六先生的意思,老爷也同意了的。”
撇了一眼灰衫门客,桑祁木然的点了点头,毫无生气的回道:“放心,我不会违背父亲的吩咐,也不会泄露你们的存在。”
听到桑祁的答复,灰衫门客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拿起桌上的那柄断刃,轻轻抚弄了片刻之后,才转身向亭外走去,口中还不忘轻声说道。
“祁公子向来聪慧,应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防微杜渐,一旦事泄,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