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妈妈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思想里面带点轻度迷信。
自从离开长崎丸,在汇山码头之外,司机卢师傅被日本兵逮捕,在静安寺听到枪声,她立即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想。
不吉利?
尤其看到先生徐汉英和女儿徐美如紧紧搂着回到车上,更加让栗原妈妈感觉,其中定有事情。
所以等到回家,和先生徐汉英单独相处的时候,栗原妈妈立即打问重要的问题,“被枪杀的人你认识吗?”
徐汉英知道瞒不住,也不能瞒着夫人,点头说,“他是同事,朋友,法院庭长。”
栗原妈妈好像发现源头,立即追问过来,“因何事要杀他,钱债?人债?事债?”
徐汉英现在供职重庆国民政府上海租界高等法院。
租界在中国享有治外法权,租界所在的外国当局只承认重庆的蒋政府,和现在的上海本地政府无关。
日本占领当局自然拿租界法院没有办法。
在日本占领区,眼前存有敌人的法院正常办公,审理案件,让侵略者脸面尽失,又毫无办法。
既然文武失力,那就用软刀子。
在侵略者的授意之下,成立上海租界法院同仁会,联络和策反租界法院人员,许以重金高官。
有人经不住诱惑投敌,也有人坚决抵抗。
如果重金攻不破肉体,就让子弹去试试吧!
子弹当然可以消灭肉体。
特工总部派人当街射杀宇文华,既消灭了一个死不投降的狠人,也可以震慑活着的人。
死人可以改变活人的想法,但是新的想法可能是投敌,可能更加死不投降。
徐汉英已经想象到明天将会见到夏仲明。
夏仲明是上海租界法院同仁会会长,拿着一份当天的报纸,上面载着宇文华扑街赴死的照片。
他直接对徐汉英说,“睁眼看看吧!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徐汉英仍然会不说话的,因为如果投降,可以说话;如果不投降,多说无益。
所有上海租界高等法院不投降的人当中,必然有徐汉英的名字,他愿意做第一名,也愿意做最后一名。
徐汉英早就知道,他一定写在特工总部的枪杀名单之上。
但是这些事情绝对不能告诉栗原妈妈的。
因为这是死亡预期。
徐汉英连忙设法解释事情,“同事说,他在外面得罪了厉害的人。”
栗原妈妈稍稍安心,“我好像看到你在街上喊他。”
原来如此。
徐汉英故意淡淡地说,“遇到同事,见面打招呼而已。”
栗原妈妈连忙紧握着徐汉英的双手说道,“刚才听到枪声的时候,我好担心你们呀!”
徐汉英摇动双手,“你爱的男人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
栗原妈妈立即皱起眉头,抱怨说道,“我就担心你这点,不会暂时向人低头,不肯暂时向人低头。”
徐汉英晃晃下巴,“我这辈子只向你和女儿低头。”
栗原妈妈知道这是真心不假,先生对家里的两个女人言听计从,从不违逆。
徐汉英拿头不停地抵着栗原妈妈的脑袋问道,“要不要我向你保证呀?”
栗原妈妈闻听此言,内心无比复杂。
世上既有该低头的事,也有不该低头的事,如何择机选择,往往是保命第一吧!
按照栗原妈妈知晓的徐汉英性格,家事都可以低头,外事都不可以低头。
这让她最为担心。
栗原妈妈让徐汉英抵得无处可逃,双手把住徐汉英的脑袋求饶,“不许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