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冯晓丽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之中充满了“爱意”,“要下基层啊?”
“对。”我尽量表现得自然些。
“驻村第一书记?”
听她又问,便有些控制不住地递给她一个略显冷漠的眼神,“嗯,怎么了?”
“很好,我支持你。”她说。
“嗯,谢谢。”我简单应声。
“挺为你高兴的。驻村第一书记是很重要的角色,组织上选派第一书记,那都是从后备干部,从精兵强将里面挑选的。你能选上这个第一书记,我为你感到——”
“——你还吃饭吗?”我打断她这种官话。
官字下面两张口,所谓的选派、任用、提拔之类的话语,我毫无兴趣,也不会当真。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很多穷人需要扶吗?”女儿皱了皱眉头问。
“当然有。虽然相比于西部地区,咱们汉东省这边的情况还不是很严峻,但是也有。你爸爸这次的工作,很光荣。”冯晓丽微笑着说。
那笑起来的模样,让我想到了李局,两人的笑都有种职业性,让人摸不透是真笑还是假笑。当然,也可能是我太笨,读不通那笑容。
她倒是很精明,观察看到我那异样的目光时,赶忙收拢笑容,很是关心地问:“什么时侯去?”
“周一。”我口气冷淡。
“哦……这个,农村跟城里不一样,事情比较复杂。你们现在这些市派第一书记是带着资金下去的,但是,你没有农村工作经验,没有跟那些百姓打过交道。我建议你——”
“——吃饭吧?”我努力挤出个“微笑”打断她。
她似是能感受到我对她的反感,眼神微微弱了一下,抿着嘴,拨动着碗里的羊肉,没有再出声。
女儿想要说什么的时侯,我也打住,让她吃饭。
女儿吃饱,便去洗澡。
我跟冯晓丽坐在餐桌旁,异常安静。味道鲜美的羊肉,并没有吃几块。
“羊肉很好吃。”她低着头说。仿佛不敢与我对视,也像是怕我生气。
“我吃饱了。”我说着,开始收拾碗筷。
若不是女儿回来,我根本不愿意跟她坐在一起吃饭。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想再让另外那只手受伤。
“侯亮……”她喊住我。
“……”我没说话,站在厨房门口,端着碗筷看着她。
她抬起头,温柔的双目让我感觉有些陌生。仔细回忆,那是与她刚认识时的眸色。那时的她,身上还没有这种让我极不舒服的“精明干练”气息。那时的她,更像只容易受惊、需要人呵护的鸟儿。
“我知道我亏欠这个家很多。”她说。
见她又念起旧经,我转身便踏进厨房,开始洗碗。
她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一边解释说:“我在乡镇工作那些年,都是你带着琪琪,我知道作为母亲、作为妻子,我亏欠你们、亏欠这个家很多。可是……”
我一个冷漠眼神,将她的话全都击退回肚子里去。
慢慢拆开手上的纱布,沾着水洗碗,伤口火辣辣地疼。
“我来洗……”她靠过来说。
我当即抬起手挡住,看也不看她,说:“不用……你也不要再说话。我从来没觉得你亏欠我们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离开这里,离得我远远的。”她说。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慢慢放下手,压低声音地说:“你放心,等琪琪明年上了大学,我跟你用最低调的方式离婚。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你甚至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侯亮,我们能不能……”
“……不能,”我转过头,看着她那晃动的眼神,毫不掩饰内心之中的那股子厌恶说:“你早已不是以前的你。我想要的,是余生有一个女人陪着我过日子。你懂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这话像是深深地刺痛了她,那眼神瞬间黯然,嘴唇抖动几下后,又似是自觉无力地咽了回去。
我继续洗碗,她继续站在一旁,感觉像是在做着某种抉择。
洗完碗,我便去找了医药箱,坐在客厅沙发上重新给手上药。
刚简单包扎完,她便从卧室里走出来,轻轻递过一张离婚协议书,“我签上字了,咱们周一先把离婚办了你再去扶贫吧。”
我侧过头去看着她。
我知道她不想离婚,却也知道她会同意离婚,但是,说好明年离,这会儿她嚷着离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见女儿回来了,想利用女儿唱出悲情分手戏?
她将离婚协议和笔往我面前推了推,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看着我说:
“第一书记最少干两年。我知道你选择扶贫,也是想让我在离婚前,先适下两人不在一起的感觉。但我没有你想象的脆弱。所以,我们就直接把婚离掉吧……你这两年扶贫的时间,我不打扰你,也不会让琪琪或者任何人知道我们离婚的事。我给你,完全的自由。”
“好啊……”我感觉她这话算是少有的能说到我心坎儿里的话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她说。
“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