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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书(2 / 2)

郁且狂捋了捋自己半披的头发,问道:“姑娘写的是狂草?”

“正是狂草!”徐盈盈再也忍不住了,又开始眉飞色舞地炫耀起来,“狂草看起来杂乱无章,实际却千变万化,极尽诡异变化之能事,练起来最是不易。我写的是‘一笔书’,即一笔成书,相公可知我写的是什么?”

见徐盈盈想考自己,郁且狂轻蔑一笑,答道:“是刘禹锡《赏牡丹》里的‘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相公果真厉害!我的狂草千变万化,本以为世间没几人能看懂,谁曾想相公竟一眼就看出来了。”徐盈盈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赞道。

郁且狂用鼻子哼了一声,问徐盈盈,“姑娘模仿的是‘草圣’怀素和尚?”

徐盈盈的脸红了一些,但仍狡辩道:“书法之道,无非临摹、领悟、勤练而已。‘草圣’怀素的狂草变化莫测,又一气呵成,为何不能模仿?”

“怀素和尚被尊为‘草圣’,其狂草自然独具魅力。但姑娘的模仿之迹太重,而少了潇洒飘逸之感,恰恰失了狂草的灵魂。”郁且狂答道,“狂草乃草书的一种,其核心便是一个‘狂’字。在郁某看来,姑娘的狂草不过徒有其形,而无其魂,更无自己的风格,只能骗骗外行。姑娘既擅于丹青,便该懂得缺少自己的风格乃书法大忌。实不相瞒,郁某最爱狂草,平日里对狂草也多有研究,姑娘的字确实入不了在下之眼。”

徐盈盈平日里多用行楷,几乎从不写草书,更别说狂草了。她这些天拼命描摹怀素和尚的狂草,已大概掌握了其外形。在与徐云怡比赛时,她便选用了看起来最高深的狂草,想要一举击败徐云怡,谁知却遇到了郁且狂这个行家。

即便又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徐盈盈却还在嘴硬,“常言道知易行难,郁相公说了我所写狂草到的百般不是,也说你对狂草多有研究。既然如此,还请相公露上一手,也让我心服口服。”

徐盈盈本以为郁且狂会知难而退,谁知郁且狂不但来到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前,还开口问自己要了三壶汾酒。

“相公别是想喝得酩酊大醉,如此便不必再写这变幻莫测的狂草。狂草写之不易,我也不强人所难,相公也不必惺惺作态了。”徐盈盈讥讽道。

郁且狂瞪了徐盈盈一眼,骂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既模仿张旭,便该知道张旭平生嗜酒,于酒后乘兴挥毫的轶事。狂草讲究狂放不羁,若无美酒助兴,何来狂放之感?”

虽然心里不悦,但徐盈盈心想郁且狂毕竟是裁判,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于是她便吩咐家丁去取三壶汾酒来。

见郁且狂时而和徐盈盈谈笑有加,时而又对她冷嘲热讽,有时甚至会破口大骂,徐云怡也感到疑惑。她不明白徐盈盈为何要请自己到徐府,为何要和自己比赛,也不能断定郁且狂是否和徐盈盈相识,更不明白郁且狂为何时而偏向徐盈盈、时而又偏向自己。

等家丁取来酒后,郁且狂大袖一挥,随手便把家丁的一壶酒夺了过来。

大笑一声后,郁且狂迅速地揭开壶塞,像倒水似的把酒水倒进了自己嘴里。

没倒几口,一壶汾酒便被郁且狂喝得干干净净。喝完这壶酒后,他再次从家丁手里夺过另外一壶酒,又把这壶酒喝得干干净净。

直到喝完第三壶酒后,郁且狂大喝一声,他醉醺醺地来到桌旁,随手抓起桌上的湖笔,蘸了蘸端砚里的徽墨后,便龙飞凤舞地在宣纸上写起字来。

一气呵成后,郁且狂又大喝一声。把湖笔扔在笔搁上后,他迅速地仰起头来,双眼放着精光。

徐云怡和徐盈盈来到桌旁,想要看看郁且狂的字到底如何。

桌上的字确实让徐云怡和徐盈盈感到意外:一张不大的宣纸上写着短短一句诗:世人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这些字飘忽多变而又紧凑有力,飞动豪荡而又自由畅达,恰如张旭笔下“狂草”的狂放飘逸之姿,但又不逾规矩,可谓恰到好处。

两人本以为郁且狂纵使对书法有所研究,但也只是稍有涉猎而已,只怕登不得大雅之堂。直到见了他亲手所写的狂草后,徐云怡和徐盈盈都感到自愧不如。

徐云怡饱读诗书,自然懂得郁且狂所写的“世人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一句改自宋时刘克庄《一剪梅》里的“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一句,也知道他在借此诗来表达自己的心志,便微微笑了笑。

“张旭擅长草书,生性嗜酒,人称‘张颠’;怀素和尚以‘狂草’闻名于世,其笔法万变,飞动自然,亦喜酒后写字,人称‘醉素’,世人将他们合称为‘颠张醉素’,两人也被尊为‘草圣’。今日得见相公,宛如张旭、怀素和尚再现。”徐盈盈既钦佩郁且狂的书法,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吹捧裁判的机会,“相公的‘狂草’奇险万状、变化万千,如疾风骤雨,又似惊沙坐飞,想来也担得起李颀《赠张旭》里对张旭‘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的描写,更如怀素和尚‘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

哈哈一笑后,郁且狂没再理徐盈盈的吹捧,转而对徐云怡说道:“云怡姑娘,该你一展身手了。”

徐云怡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桌前。她拿起笔架上的一只湖笔,蘸好墨后,缓缓在纸上写起字来。

徐云怡写字时神情宁静,仿佛将全身心的精力投在了写字上。

等徐云怡写好字后,朱砂将写好的字拿起来,开始向众人展示徐云怡的字。

看到徐云怡写好的字后,徐盈盈又一次感到了意外。

洁白的宣纸上只写了两句诗: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但字体用的却是瘦金体!

在各种字体中,瘦金体极富个性,由宋徽宗赵佶所创。笔画瘦硬,但瘦而不失其肉,有瘦挺爽利、用笔细劲、运笔灵动等特点,所书者需要极高的功底与涵养,写字时需有气定神闲的心境,乃所有书法中最不易模仿的。自宋徽宗赵佶后,精于“瘦金体”的人可谓寥寥无几。所以看到徐云怡这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能写出一手不错的瘦金体后,徐盈盈自然感到意外。

和徐盈盈一样,郁且狂也感到非常意外。以前郁且狂只知徐云怡博学多识,却不曾想能写出一手不错的瘦金体。不同于徐盈盈,除了意外,郁且狂对徐云怡的敬佩之情瞬间又多了几分。

“瘦金体是宋徽宗御笔,自徽宗后,研习者寥寥无几。即便小有成就者,也只是徒有徽宗的风格而已,却找不到自己的个性。云怡姑娘的瘦金体虽然谈不上大家之笔,但姑娘年纪轻轻,却能写出一手不错的瘦金体,可谓十分不易,郁某佩服之至。”郁且狂对徐云怡说道,话语之间充满了敬佩之意。

毫无疑问,在“书”这一局上,徐云怡赢定了!

当郁且狂宣布此局的赢家是徐云怡时,徐盈盈纵使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好带着满腔怒气接收失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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