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怡心想自己的确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向郁且狂道歉道:“还请郁相公见谅,是我多疑了!”
郁且狂微微一笑,答道:“雨夜偶遇雅士,是在下之福。”接着他看了看小茶几上的茶壶,说道:“赏了一夜的雨,在下有些渴了,不知能否从姑娘这里讨杯茶喝?”
徐云怡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郁且狂。
喝完茶后,郁且狂问道:“是碧螺春?”
“正是!”
“在下并不精于茶艺,只是听齐兄谈过一些,在姑娘面前未免班门弄斧。据说碧螺春产于太湖畔的东洞庭、西洞庭两山,产于春季,卷曲成螺,顾名‘碧螺春’。”
徐云怡点了点头。
“在下虽非嗜茶之人,但也喝过不少名茗,碧螺春便是其中一种。只是以前喝茶时,总觉得茶汤里少了一些说不出来的韵味,而且也没有桂花的香味儿。”郁且狂说道,言语之中似乎感到有些不解。
徐云怡又给郁且狂倒了一杯茶,说道:“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也不敢说自己的茶泡得有多好,但却也不差。相公说以前喝的碧螺春缺少一些说不出来的韵味,应该是水温、茶具以及所泡时间长短的问题,也有泡茶人本身的问题。常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想让自己的茶汤多份韵味,唯一的办法便是多实践。只有不断尝试,才能在千百次冲泡的比较中学到经验。”
郁且狂满足地点了点头,喃喃地说了声“受教了”后又问道:“以前在下喝的碧螺春里并无桂花香味,今晚却又桂子清香,不知是何原因?”
“那时因为我家小姐往茶叶里放了些干桂花。”徐云怡笑着说道。
“哦?倒要请教!”郁且狂饶有兴趣地说道。
“桂花辛温,碧螺春寒凉,二者结合后,泡出来的茶汤适宜脾胃虚弱之人饮用,有润肠通便、生津润喉之效。但切记桂花太多而碧螺春太少,否则香味浓郁的桂花会盖住碧螺春本身的味道,这样难免喧宾夺主。”徐云怡答道。
郁且狂又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赞道:“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烧水、温杯、洁具、选茶、冲泡,徐云怡的双手根本停不下来。听了郁且狂对自己的赞美后,她笑着答道:“茶有九香,即毫香、花香、嫩香、果香、清香、甜香、火香、陈醇香、松烟香,我今晚泡的碧螺春更多的是毫香和清香,但花香果香却不足,故而我便在其中加了些许桂花。”
郁且狂又敬佩地点了点头。
突然郁且狂将目光投向了正在一旁烧水的紫珠。
紫珠是徐云怡身边的侍茶丫鬟,懂些茶道,人也格外机灵。每次徐云怡品茶时,紫珠便会在一旁帮徐云怡做些烧水之类事。
紫珠平时格外机灵,性格也很活泼外向,然而今晚自从见到郁且狂后,她便一直低着头,像是见了郁且狂很害羞似的。
徐云怡注意到郁且狂正盯着紫珠,于是她说道:“非礼勿视,相公这样盯着我身边的丫鬟,想来并非君子之道?”
郁且狂歉然笑了笑,“是郁某失礼了!只是在下总觉得紫珠姑娘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处见过。”
“时间容貌极似之人尚且不少,更别说眼角眉梢有些相似了。大抵是相公以前见过眼角眉梢和我有些相似之人,故而此刻才会觉得我有些眼偶熟。”紫珠依旧低着头。
郁且狂心想或许真如紫珠所言,便没再言语。
雨依旧没停。
徐云怡又从火炉上取下一把茶壶,用另外一个茶杯给郁且狂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后,郁且狂问道:“是普洱?”
“正是!”徐云怡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问道:“除了普洱,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不知相公能否猜到?”
郁且狂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普洱香气浓醇,但此茶中除了茶香外,似乎还杂夹着甘甜清香的味道,只是不知道这种味道到底为何……”
沉吟了一会儿,郁且狂突然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是玫瑰!”
郁且狂品出来后,徐云怡答道:“正是玫瑰!”
“姑娘着实别出心裁!桂花与碧螺春同泡,普洱与玫瑰花混煮,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从徐云怡处得到证实后,郁且狂真心赞道。
雨夜难得遇到同样的赏雨人,于是徐云怡便邀请郁且狂一起喝茶赏雨。
看到茶几上的书、插花和琵琶后,郁且狂笑着说道:“古人有十雅,即焚香、对弈、品茗、听雨、赏雪、侯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姑娘雨夜烹茶、读书闻花,又抱弹琵琶,的确是个高雅之人。”
徐云怡只是继续给郁且狂倒茶,既不自谦,也不自夸。
郁且狂先喝了一杯碧螺春,又喝了一杯普洱,觉得碧螺春清香幽幽,加上桂花点缀其间,如同置身于春日里的十里桃林,清新甘甜。再说玫瑰普洱,普洱的醇厚回甘和玫瑰的清新甘甜融为一体,让人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一边喝茶一边赏雨,闻着茶几上桂花的清香,再听着雨水落在水面上的声音,郁且狂觉得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美好,以往的伤心与失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或许这就是书里的岁月静好吧!”郁且狂呆呆地盯着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炭火自言自语,眼神皆是落寞。
“世上又有多少岁月静好呢?”徐云怡一边喝茶一边答道:“人生往往艰难,岁月静好更多的是不过是心灵的满足,很多时候不过是苦中作乐而已。既然生活已然艰难,何不学着苦中作乐呢?”
郁且狂仍旧呆呆地看着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炭火,心里却一直在回想徐云怡刚刚所说的话。
雨下得不大,却仍旧没停下来,直到天明。
那一晚郁且狂和徐云怡聊了很久,喝了一晚的茶,也赏了一晚的雨。他们聊了很多,对彼此也有了更深的认识。郁且狂发现在博学高傲的表面下,徐云怡还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心里似乎也装了很多心事。徐云怡发现郁且狂虽然表面张狂潇洒又放荡不羁,但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甚至比自己还多了几倍。
那晚他们也聊到了故乡,聊到了以往。郁且狂告诉徐云怡自己字何妨,号扶风豪士,他也从徐云怡处得知徐云怡字静好,号墙内居士。
当谈到郁且狂号“扶风豪士”时,徐云怡好奇地问道:“扶风豪士?倒让我想到了李太白笔下的扶风豪士。”
“在下姓郁名且狂,号扶风豪士。姑娘说得不错,在下的号便是取自李太白的《扶风豪士歌》。”郁且狂笑着答道。
“扶风豪士天下奇,意气相倾山可移。”听了郁且狂的话后,徐云怡笑着说道:“相公豪爽好饮,倒真有几分《扶风豪士歌》里扶风豪士豪爽好客的感觉。”
郁且狂像喝酒一样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潇洒地说道:“承蒙徐姑娘盛赞!”
“相公号称扶风豪士,难道是扶风人?”徐云怡继续问道。
“非也!”郁且狂嗅了嗅茶几上的插花,答道:“在下并非扶风人士,只因爱慕扶风豪士的爽朗大度、热情好饮酒,故自号‘扶风豪士’。”
点了点头后,徐云怡又问道:“那敢问相公是何方人士?”
“在下南京人士!”
“南京?”徐云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南京富商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