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为拿了个枕头在怀里抱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的初恋女朋友是她追的我，不是我追的她。我失明以前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很多，给我写纸条，发微信，约我出去，送我礼物，从来都是别人对我表白，我都没想过有一天我要去对别人表白。”
“我是要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是要你在这里秀优越感！”章妙妙不满地说。
“优越感都是以前的事啦，失明以后我从人见人爱变成无人问津，就连当初打败了一圈对手才搞定我的初恋女友，对我也是避之不及。这也叫秀优越感吗？其实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得什么叫爱，初恋更多是出于生理冲动吧。在一群围着我的女孩子当中，我选了最优秀最漂亮对我最好的。后来失去她很伤心，未必是有多爱，更多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吧！”
“菲菲也很优秀，也很漂亮，对你也很好，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喜欢她吗？那也太浅薄了！”
“章妙妙，你有点耐心好不好？喜欢菲菲很难吗？除了她爸妈，谁都喜欢她啊？我知道你很爱菲菲，可我也算是你的好朋友吧，你不要急着下结论好吗？”
章妙妙也抱住了个心型枕头，嘟着嘴说：“好吧，你接着说！”
“你记得我们中专的第一堂课上，康老师带着大家建班级微信群吗？全班人只有菲菲没有手机，除了我以外的人居然都习以为常。”
章妙妙点点头：“嗯，你是插班生嘛，我们那个时候都已经知道她爸妈对她很不好，康老师也从陈老师那里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还能更不好。”
“没错，所以我很容易就能了解到菲菲的处境。那时候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觉得我因为手术失误而失明已经是人间最惨。可是认识菲菲后，我开始觉得，瞎都瞎了，至少我父母爱我，衣食无忧，不会挨打受骂，比她强多了。是不是很阴暗？你可以鄙视我了。”
章妙妙挣扎了一下，说了实话：“其实这也是我一开始和菲菲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之一。我在家里是老二，爸爸妈妈最喜欢姐姐，最照顾弟弟，却总是看不到我。再加上姐姐弟弟是明眼人，而我是个瞎子，所以我也觉得自己挺惨的。可是每次和菲菲一比，我就觉得其实我也没那么惨。所以，我没有资格鄙视你。”
“后来和她接触多了，我觉得她性格真地不错。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看看电视，那我打个比方吧！菲菲有那样的过去，她有足够的理由长成樊胜美，把你或者我当成王柏川，可是她没有。她有足够的理由长成安陵容，用别人的血来暖自己，可是她没有。她有足够的理由长成陆依萍，变成带刺的刺猬来保护自己，可是她没有。”
章妙妙：……菲菲有足够的理由长成我妈妈，骂起人来没完没了，可是她没有！
章妙妙情不自禁地附和：“是啊，好多没有菲菲惨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唠叨自己有多惨，还把自己的惨都怪到别人的头上。可菲菲呢，明明最惨，却很少抱怨。她有最好的理由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可是她却选择了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在盲校曾经有学长说我这个富二代花钱买她当个丫鬟，并没有拿她当朋友，可她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从来没有把我的帮助当成施舍，还一直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我。”
“我们的残缺很容易带来负能量，而菲菲充满了正能量。就如你说的，因为你失明，在家里被忽视，所以你选择了自卑内向，封闭自己；我因为意外失明，从天堂跌入地狱，选择了抑郁癫狂，打砸发泄。而菲菲呢，遭遇到更多不公，却选择了乐观开朗，积极向上。只看她的性格，没有人会想到她有那样的原生家庭和那样悲惨的过去吧！”
章妙妙有些黯然：“想不到不等于不存在啊……我经常会想，菲菲这么好的女孩子，会遭遇这么不公平的事儿，太悲催了……”
“而我经常会想，菲菲遭遇了这么不公平的事儿，却长成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太可贵了！你问我会不会介意菲菲的过去，可是我恰恰是在了解她所有的过去之后，才爱上了她。如果你在她的处境，可能会自怨自艾自卑自怜，什么都怪到自己身上。如果我在她的处境，可能会原地黑化，痛恨这个世界，选择报复社会。”
章妙妙点评：“有点夸张！”
“哈哈，领会精神！可是菲菲就算曾经被逼得想要走上绝路，仍然想着在校园里飘荡做个开心鬼。后来我们一起计划了两年，她始终说不要报复，只想脱离，不要仇恨，只求希望。她努力学吉他，学声乐，接受心理治疗，拼命打工赚钱，虽然不拒绝我们善意的帮助，却从来不把我们的帮助当成理所当然，并尽她所能的回报我们。我相信，如果我们遇到困难，她一定会为我们两肋插刀的。”
“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朋友辜负朋友的人，就是菲菲！”
“而偏偏菲菲是个被家人背叛过辜负过的人。见过这人世间最不堪的恶，却仍然不放弃最美好的善，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和善良。不知险恶的善良过于天真，历经险恶的善良难能可贵。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爱她呢？”
吴为放下抱枕，抱着头靠在沙发上，语气越来越温柔。“菲菲长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她的过去，不是她的污点，是她甩在身后的烂泥，只会更加衬托出她的美好。对她不好的人，她只想摆脱，没想过报复。对她好的人，她会无条件支持，百分百忠诚。妙妙，你告诉过我你发烧那次菲菲是怎样照顾你的，如果你是男生，难道你不会爱上她吗？”
章妙妙的眼泪涌了上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次发烧事件后她开始暗恋康老师，却忽略了陪她一整夜的，是方菲菲。
章妙妙偷偷擦了眼泪，然后说：“吴为，我承认，你句句话都说到我心里了，我相信你对菲菲是真心的。可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这样想吧！就拿我家里人来说，我姐姐姐夫或许能接受菲菲的过去，可是我爸爸就不一定了，而我妈妈是肯定不能接受的。如果你真和菲菲在一起了，在你们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人，你会不受影响吗？你对菲菲的感情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吗？”
出于礼貌，章妙妙没有点名吴爸爸吴妈妈，只拿自己的爸爸妈妈来做个参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