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四月的春风缓缓吹拂着经受连番战争灾难的城池,城内稀稀疏疏的几道人影,根本没有人气。城外,饱经战火烧灼的土地上冒出新绿的娇芽,远远望去,随风飘扬起一阵绿光。生命在这片土地上是如此顽强,任何困难险阻都不能抵挡他们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黄河水涛涛泛响,唱着一种苍凉的歌谣冲过数千年没有变化的土地。岸边的柳枝抽出新叶,像是袅娜的舞女一般尽情摆弄柔软的身姿,向着远方来到的客人招手。
北邙山上一片鲜绿,除了冬日里依旧冰雪不惧的松柏之流,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树种抽出新枝。山陵之外,江水之畔,尚且是春意浓浓,皇陵坐落的位置上更是翠意昂然。大汉皇帝给老祖宗挑选的位置就是好,依山傍水,暖风一吹便青青绿绿好不热闹。
这一日,春日融融,阳光带着一丝丝火热的气息,照耀在人身上。在这种天气里,暖风熏人,骑马在大道之上跑上一圈便容易惹得一身汗水,黏糊糊贴在还未放松的衣衫上,令人极度不爽。又是一阵方才的暖风吹过来,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北邙山的山道之上,一行数人顺着修整的道路走上山来,来此凭吊大汉的历代先皇。本来这里香火旺盛,但是此刻却显得孤寂萧索。山下的雒阳城昔日名动天下,富豪高官往来无数,如今却也只能作为一个大军营安顿士卒。阴晴圆缺,月升月落,天下事莫不如此。
当先是一个青年人,嘴角噙着笑,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一股朝气。他穿着铁甲,不过一走一动却毫无英武气质,唯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明**人。在他身后,则是一位身穿黛青色铠甲的少年将军,长相俊美,棱角分明,常年战阵冲杀培养出来的冷冽沉稳气质令人不寒而栗,一眼望去,最是能够勾动少女的春心。
但是,在俊美将军的旁边,却是一个灵动的紫衫少女,她的一双美目在欣赏山色春光之余,却从来没有落在俊美将军身上。一双水润的眸子笑起来弯成一弯月牙,对着最前方的青年人傻笑。
“阿喷!”乐极生悲,这女子似是被冷风一吹,感染风寒,猛地打个喷嚏,将身旁的两人都惊动了。
唐粥转头看着这个小丫头,头疼极了。
“春慢减衣,秋缓添被,这是元化先生提倡的养生之道,怎么你就是不听呢?这一声绣彩轻衣的确是为你娇艳的容颜增色不少,不过,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反而会提前香消玉殒啊!”
打喷嚏的少女自然是燕月蝉,这个小丫头待在唐粥身边连自己都不会照顾了。他们带着大军披星赶月赶回雒阳,这样紧凑的赶路连这些青壮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燕月蝉这等小丫头了。
今日天朗日融,本来是一个极好的春日。大军如今在山脚歇息,他们来此凭吊一番,顺便嘲笑一番那些躺在坟墓里的枯骨,然后便准备直接进入雒阳城。
但是,一路随行的燕月蝉却非要跟着上山,枯燥漫长的路途令她烦躁无聊至极,只想穿着美美的华衫出来显摆显摆。很不幸,风寒路重,身子最终还是病倒了。
被唐粥调笑两句,一向喜欢玩闹的燕月蝉并没有反驳,而是脸色猩红,眼睛迷蒙地盯着唐粥,嘴角裂开傻笑。
“坏了!”
心中暗道一声,唐粥立即转身去扶着她的娇躯。果然,眼见唐粥一脸关切的样子,燕月蝉香躯一软,整个人顺势便倒在唐粥宽大的胸膛上了。
苦笑一声,唐粥也无心再欣赏春景,回头遗憾地看了一眼莽莽山林,这里面隐藏不少的帝王陵墓。唉!不知道孟德有没有准备向这些家伙伸手借点钱来了?后世可是有不少以此为根据发扬光大的传记小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以孟德这种在此时看起来离经叛道的性子,重活人定然是过于重死人的,那种事情怕不是真的干的出来。若是冀州甄姜操作不好,唐粥想到这里顿时不怀好意地看着眼前的山陵。
反正都是刘家的东西,在上面在下面都是为国所用,他们应该能够理解才对。
摇摇头,将这些杂乱的心思赶出脑海,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若是真的干出了挖坟掘墓的事情来,这不是在掘一日的墓葬,这是在掘以后所有富贵人家的墓葬。
抱着燕月蝉下山的时候,唐粥忽然明白为何曹操死后要布下疑冢七十二了。这是自己认识到自己开了不好的头,唯恐后世子孙照葫芦画瓢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呵呵!一丝微笑从唐粥嘴角浮出,却被眯缝着眼睛享受温柔人形步撵的燕月蝉捕捉到了。
哼!竟然敢笑话我!莹玉般的小手顿时有了力气,不过看着唐粥一身坚硬的盔甲,防范严密,似乎也无从下手。久寻无果之后,她只好泄气般地用小拳头狠狠敲打这铁乌龟一通,结果只能一脸鼻涕眼泪地再去安慰自己红通通的小手。
她真的想要哭了。
“乖!不哭了!很快就好了!”
不知何时,唐粥已经将燕月蝉放到大帐之中,温柔地看着她。没有人安慰还好,她尚且能够自己一人舔舐伤口,但是,有了这通安慰之后,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般挡不住。
“哇······呜嗷!”
燕月蝉小嘴张开,哇哇大叫,然后未等她放开嘹亮的嗓音嚎起来,却突然被灌了一嘴的汤药。瞬间,那苦涩怪异的味道便直冲脑门,哭死了!
一口药下肚,小脸由红转青,眉头猛地窜起,然后一抖一抖,眼睛闭着,整个人仿佛被这苦药给带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神医华佗留下的药材,有防治风寒瘟疫之效,当初便是如此汤药为太平道赢的众多赞誉。时至今日,唐粥依旧在享用此药的福泽。
不得不说,神医华佗功德无量。
只是,这药有中药的普遍特点,那就是太苦。
尝了一口之后,燕月蝉小脸憋着,整个人半晌才缓过来,只不过舌头仿佛已经失去品尝味道的功效了。在唐粥的严厉监视下,她带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自告奋勇,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一手端起这苦汤药,一手捂住鼻子,然后给了唐粥一个诀别的眼神,咕噜噜将这药汁喝了下去。
喝完药汁,整个人仿佛虚脱一样,将陶琬一扔,翻身躺在卧榻上,嘴巴紧闭,抱着锦衾睡了过去。
看她这副样子,唐粥笑着退出大帐。
走出大帐,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春日的寒风吹动帐外的野草,来回摇摆。
李儒就在帐外候着,脸色同样凝重。
唐粥抿着嘴,看着面前忙忙碌碌的军营,脸色阴沉。在军营烟火缭绕的空气中,泛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正是方才燕月蝉喝下的汤药。
“如何?营中有多少人产生症状,如今是否已经隔离了?”
李儒拱拱手,他也知道此次事情的严重性,毫不拖延地说道:“回禀主公!营中如今高热和咳嗽的人数有三百,听从主公的吩咐已经将他们隔离了起来。不过,大军之中似是有流言,就怕一旦病情扩散,这消息捂不住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