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听到丁闯这话,全都傻眼,他说开除、惩罚自己,还都有缓和余地,邻里乡亲终归有情分,走到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直接说把酒厂关停,效果则完全不一样,一旦酒厂关掉,先回来也没办法,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咣当。” 孙梅表现最为直接,虽说整天装文化人,本质上还是农村妇女,听到要关掉酒厂,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道:“丁闯,你别生气,婶子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能有今天都是你给的,千万别生气,我会去找你妈,哪怕是求也求回来,别关厂。” 张武德站在一旁,小腿颤抖不止,也想跟着跪下,可想到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不下去,也哽咽道:“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今天,这次是我们做错了,酒厂千万不能关啊,我去给你妈认错,打我骂我都行,好不好。” “我,我现在去道歉!”张凤英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依然不敢抬头,低着头转身出门,透过玻璃窗,不难看到步伐,周围有人看她,她也没有任何动摇,继续加快脚步向门外走。 “是我考虑不周,我承担责任,我去道歉!”郑青树声音也变的没有底气,更没有刚才的据理力争,丁闯有一句话让他无言以对:自己配当厂长? 说完,也转身出门。 “我去,我也去……丁闯,你别生气……求求你,知道错了。”孙梅忐忑的看着丁闯,缓缓站起身,没来得及打扫膝盖上的灰尘,迅速跑出门。 张武德紧随其后,不是走,而是跑。 眨眼间。 办公室内只剩下丁闯自己。 他默默点了支烟,面无表情。 事实上,之所以要在村里建设啤酒厂,原本就是讨父母欢心的把戏,赚不赚钱无所谓,只要能让他们开心,让他们觉得儿子有出息,更让他们在邻里之间感觉有面子。 很肤浅,更是很简单。 退一步讲,如果拿出一百万现金去县里投资,然后再画一张计划未来投资不低于五百万的大饼,会有专人对接,一路绿灯,县里的用工、运输、环境、人工哪里不比村里好? 为什么一定要在村里? 一切都是为了父母! 如果连他们受委屈都要咽在肚子里,还能和声细语,那么这个工厂的利润不要也罢。 默默吸了口烟。 当然,发火很纯粹,假如他们真的不能让母亲开心,这个酒厂会关,一定会关,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可发火之后,还有别的问题。 解决市里那只老鼠! 从刚才四人的表现来看,仍然没有任何破绽,孙梅被吓的不轻,张武德没什么心机,郑青树认错及时,态度诚恳,张凤英更是第一个走出去道歉,粗略看下来,谁都不像是有胆量养老鼠,可偏偏这只老鼠存在在眼前。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懂,他们想要贪,也没有什么到不了,每个月几万块钱,就当给福利,可必须抓出来的原因是:敢减少给夜场的份额,这是在动摇根基,一旦夜场被惹急,联合抵制,不仅仅是退出夜场那么简单,就连外面的市场也很难打开,更卖不上价格。 一口接一口的吸烟。 家里。 “咣当……” 房门声响起。 “回来了?鸡已经下锅,一个小时内就好,别着急啊。”葛翠萍声音从厨房传来,不难听出,儿子回来,声音中都带着笑容。 “翠萍,是我!”孙梅哽咽的声音率先传出,急匆匆跑进厨房,见葛翠萍正坐在灶台前烧火,哇的一声哭出,断断续续道:“翠萍,你回去上班吧,之前是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回去吧。” 张武德三人都站在身后。 张凤英紧接着道:“是我考虑不对,葛……如果还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我错了,对不起。” 从辈分上讲,与葛翠萍是一辈,可从年纪上讲,与丁闯差不多,叫翠萍叫不出口,叫婶子又乱了辈分,一直没找好称呼。 “对不起!” “对不起!” 张武德和郑青树也弯腰道歉。 葛翠萍坐在小马扎上,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其实看到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开心的,当初把自己赶回来就是他们的决定,为了酒厂经营什么都没说,更是瞒着丁闯,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这两个月来,都刻意避开村委会,路过也不往里面看。 刚才丁闯问为什么没去,也就是脱口而出。 万万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情况。 孙梅跪在地上,向前挪蹭几步,抓住葛翠萍的手,哭诉道:“翠萍,大家在一个村子几十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丁闯教育过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其他三人默默站着。 葛翠萍猛然缓过神,迅速站起身,扶起孙梅,激动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别哭,别哭,你哭,我也想哭……” 眼圈确实红了,虽说心中有气,但还没达到一定要分出个对错的程度,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翠萍,是我对不起你啊。”孙梅又哭诉道。 “原谅,我原谅。”葛翠萍迅速回应,把孙梅拖起来,低头摸了摸眼泪:“当初也是我不对,不懂的拒绝人,这段时间也反思了,你们做的没错,假如你们也像我一样,酒厂早就经营不下去,你们没错。” 心软的人有个通病,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孙梅问道:“那……那你回去上班行吗?” …… 丁闯吸完一支烟,应该怎么做,心中有了大概轮廓,既然这个人隐藏的深,那么自己就再进一步,只要诱饵足够,一定会主动露头。 缓步走出办公室。 来到隔壁房间,这里很大,在村委会建设之初,这里被当做村民活动室,以前还有两张乒乓球桌,奈何村里人每天干农活,累个半死,根本没心情来打乒乓球,至于冬天,这里没暖气,能把活人冻死,更没人来玩。 后来建了啤酒厂,这里就当生产车间。 见到丁闯进来,与刚才在外面的热情截然相反,全都低下头卖力工作,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看样子,生怕丁闯注意到自己一样。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听到发火了…… 丁闯也不自讨没趣上去指点两句,酒厂一直在正常运行,不差自己的两句话,看了看也就走出去,又站在发酵间、仓库顺着窗向里面看了看,也没有任何问题,也就走出村委会。 本打算回家。 想到他们应该还在家里,回去见面尴尬。 调转方向,直奔食杂店,太长时间没回来,还挺想食杂店。 推门走进去。 张淑花正坐在板凳上看电视,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村里的街溜子赵德利,往常这个时候总会有些游手好闲的人,坐在这里打牌,今年不同,村里很多劳动力都在酒厂上班,剩下一些人也都去县里、市里打工,也就使得这里冷冷清清。 “呦,首富回来了。” 赵德利看到丁闯,歪着头,不冷不热开口,之前想过去酒厂谋一份营生,可这小王八蛋不要自己,心里一直不满:“听说回来就大发雷霆,在酒厂把那几个小鬼大骂一通,首富威风不小嘛。” 这才短短几分钟,已经传到这里。 “你别乱说话,这可是首富,尊敬点,万一哪天心情好,赏你一份工作,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了。”张淑花也笑呵呵调侃。 赵德利撇撇嘴道:“那破工作,我不稀罕,咱们人穷志不穷,除非八抬大轿请我上班,否则让我去都不去!” 丁闯对两人再了解不过,如果他们不冷嘲热讽,才让人意外。 眼睛在货架上扫了一圈。 缓缓问道:“淑花婶,有茅台嘛!” “啥?”张淑花一愣:“茅台?” “对!”丁闯面带微笑:“刚回来,想着和我爸喝点酒,一般的酒喝不惯,有吗?” “呵呵……”赵德利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怪不得是首富,真叼,喝酒还喝茅台。” “没有!”张淑花不快道,傻子都知道食杂店没有,怎么可能有,卖给谁去? “五粮液呢?”丁闯又问道。 “没有!”张淑花黑脸道:“小崽子,你故意来逗老娘是不是?最贵的酒六合酿,十八块钱一瓶,要不要!” 这个价格对于村里消费而言,已经不低,除非谁家来亲戚,平日里根本没人买。 赵德利继续道:“不要,他不能要,咱们村的首富喝六合酿不是在打自己脸嘛,太低级,配不上他!” 丁闯继续当成什么都没听见,笑道:“也对,你这里根本卖不出去,烟有吗?中华。” “有!” 张淑花眼睛一瞪,严肃道:‘这个真有!’ 说话间,弯下腰从柜台下方拿出一条中华,是烟草强制要求必须配一条,否则不给烟,没摆在货架上,怕丢。 “不用拿了,我也有!”丁闯平静开口,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中华,点了一支,看向赵德利道:“我抽烟只抽中华,抽别的,咳嗽,你要不?要也不给!” 说完,缓缓走出食杂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