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单族首领见方休跟着章老头子的目光看来,立时头皮发麻,哪还敢犹豫半分?如竹筒倒豆子般脱口而出:“我先祖是扬州富商……三百年前出的关……祖身是……” 这般配合,旁边其余百莽首领看在眼里,亦不觉着有半点不对。 谁要觉着不对,跟地上宁摘首摘下来的那两个首级说去。 只可惜,章老头子实在是握不住笔,只能转着眼珠,努力将单族首领所说记在脑里。 而单族首领三言两语讲完自己来历,便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周围百莽首领皆是退开一步,无人敢扶。 “多谢这位族长。” 章老头子拱手道谢,说完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定。 一把年纪总是要死,但死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把《百莽志》修订完成!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硬着头皮开口:“不久前,应天书局出了一本记载上古神魔旧事的勾国古籍,上面记载着……始皇帝将虚离帝分裂之事,远在帝勾离采遍神魔血脉造人之前。” 章化看向曹勃,目光渐渐坚定:“都说虚族的祖身是神魔虚离帝,可照此看来,帝勾离根本无法采得虚离帝的血脉,也就是说……人身之中,并无虚离帝的神魔窍穴!” 这话一出,叫帐内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虚离帝?” “虚族之人一直都说,他们的祖身虚离帝在上古神魔之中,是仅次于帝勾离与始皇帝的第三位,天生高过其余神魔一等,所以他们也高人一等,就该统治我们……” “原来是狐假虎威……” 百莽首领之间响起窃窃私语。 “你想,问什么?” 曹勃目露凶光,仿佛章化所说,比三位南人金丹级数当面还要让他恼怒。 “我想问一下曹族长。” 章老头子终于将笔拿稳,重新摊开一张稿纸:“虚离帝被始皇帝分裂,化作神魔无欢罗、密古天、四方戎……虚族的祖身,是其中哪一位?” 曹勃不发一言,只冷冷看向那些议论纷纷的百莽首领,凶狠的目光扫到哪处,哪处的非议便被止下。 “章老先生,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方休摇摇头:“曹族长既然以虚离帝之名震慑白草地,不管祖身是哪位神魔,反正都是出自虚离帝,不如就……” 章化打断他,坚持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便绝不会在《百莽志》上这么写。” 他二人一唱一和,听得曹勃双目中要烧出火来。 而百莽首领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任曹勃眼神再是凶恶也止不下。 “原来只是虚离帝分化神魔中的一位,那也没比我等的祖身高到哪去吧?” “无欢罗就死于我族祖身神魔之手,他尚且不如我族!” “谷骄,你们乌族祖身乌邪罗,亦是虚离帝分化神魔之一……乌族与虚族应平起平坐才对,你怎听虚族使唤?” …… 愈发吵嚷的议论声中,忽而响起一声:“够了。” 这声音云淡风轻,整个帐篷内却都安静下来。 因为开口的是方休。 方休扫一眼脸色铁青的曹勃,看向章化:“章老先生,能通融吗?” 章化不由迟疑。 毕竟若不是方休,他如今仍在大祭会里跟无头苍蝇一样瞎逛,根本寻不到门路进这帐篷,更遑论补齐玉族、乌族等北莽氏族来历。 一会儿。 章化长吐一口气,摇头道:“我即便死不瞑目,也不愿写出明知有错漏的书,这《百莽志》……便留给后人来修订吧。” “章老先生不必如此。” 方休一笑,复又看向曹勃:“那曹族长,能通融吗?” 曹勃怒目而视:“南人,休想从我口中听到关于此事的半个字!” “我既然已经跟章老先生夸下海口,包办此事,便不可半途而废。” 方休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道:“若曹族长不愿开口,我只能穷搜白草地,找出所有虚族之人一一逼问……” “哈哈哈。” 曹勃仰首大笑:“我虚族祖身,从来只有族长知晓,你便是将我虚族子民尽数杀光,甚至你把北莽百族一个不留全部杀光,白草地作血草地,也休想知道!” “好。” 方休点点头,忽一笑:“章老先生,你便如此写,虚族祖身或非神魔虚离帝,但因…… “世上已无人知晓,故而存疑。” “无人知晓?” 章化低喃着方休这句明显与事实不符的…… 陡然间,他心中一挑。 铮—— 剑吟声骤起。 是宁摘首手中长剑出鞘。 化作一柄寻常宝剑外形的丹霄客,在刹那间掠过帐篷,直斩曹勃! 金丹剑道何等犀利,又是突然出手,曹勃根本不及招架。 刺啦!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他额头那对凌厉的龙角间跃出一道红色雷光,虽与剑光一触即逝,根本不敌丹霄客,但至少也阻上片刻。 而曹勃目眦欲裂,惊惧之余已然伸手,无尽神魔之力涌现,天地权柄加身,死死抓住震动不休的长剑…… 正此时。 “你!” 曹勃陡然大叫一声,身上气息一滞。 丹霄客立时挣脱束缚。 一斩而过! 铮。 长剑复归鞘中。 咚。 曹勃的首级从肩上跌落,砸在地上。 一片死寂之中。 咣咣…… 连曹勃头颅滚过地毯的一点点轻微声响,都如此清晰,恍若耳畔。 “章老先生?” “在!我写,我写!” 好容易振奋起来的章化,又变得握不住笔。 “好一手心剑神通!” 面色惨白的十二大帐首领们中间,唯有丘鸠的三个脑袋阴沉沉,他左边的脑袋先看一眼朱庆,才转向方休:“你来大祭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丘族长何出此言?我是为章老先生重新修订《百莽志》之事而来。只不过……” 方休举着一杯酒,目光平静地回视丘鸠,淡淡道:“我说了,山河武宗不久前帮过我一个小忙,我不能坐视他身陷险境。” “你是说过,原来错在我们白长耳朵。可你分明答应我,不会出手阻拦此事!” “丘族长记错了。” 方休饮下酒,笑道:“我答应丘族长的是,不会在你们动手时出手阻拦。不知…… “丘族长打算何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