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指使,谁人布置? 此番琉璃法会,除开玉蝉子不说,一直参与到最后的几人,张玄机、释赞宁、南百色、朱庆,皆为方休出手,与白马寺作对。 事关佛门重器,偏净琉璃世界最后又落入方休之手。 龙陀首座自然会心中警惕,生出别的想法来。 胆敢谋夺佛国者…… 燕山大罗绝无这个底气,张锦或者渊王也远不够看,方休背后定然还有一位主谋! 可…… 尽管从西宗魔门离翘口中,得知玉蝉子以国运支撑诸因果世界后,方休的确心中思量过,自己手中玉玺也能作此效用。 但若说此番洛阳之行就是奔着窃取净琉璃世界而来…… 那真是冤枉方休。 天下人皆知,尤其天下老人皆知,方观主乃是心思纯良之人! 方休尽管没有多清白,这会儿也不愿背负罪名,哼一声回道:“指使我来洛阳之人,是悟谷大师。布置琉璃法会之人,是几位首座。” “胡言乱语!” 怒目相修行的首座直接喝道。 轰隆轰隆! 乙亥十七赤雷劫一共两百零四道河罗神雷,到此时,落下十分之一后,威势更上一波高峰。 一气十道劫雷同时劈下。 十方皈依众净土纹丝不动,几位首座目光凝在方休身上,仿佛十几道长枪,牢牢钉在方休身上。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继续道:“依你的意思,这连番变故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怎会是巧合?” 方休冷笑一声,讽刺道:“分明是我胆大包天,对净琉璃世界心怀不轨,才千里迢迢从燕京到洛阳城来,参与你们的琉璃法会,硬逼着几位首座传我光明琉璃宝焰,好奸计得逞,偷走净琉璃世界!” “巧舌如簧!”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斥道。 “若这位首座还不满意,那倒是可以省去我自作多情的一番心意。” 方休脸色一寒,霜声道:“请几位首座现在就另寻一个佛国支撑之法,我将净琉璃世界交还白马寺。燕山大罗担不起这重任,我方休也担不起!” “无耻!”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气得不行,身上窜起一道雄厚念力,化作金光倒卷升天,将几道刚从劫云落下的河罗神雷直接搅碎。 即便琉璃佛像没有被张玄机毁去,也最多再支撑个三年五载。 若白马寺还能有其他佛国支撑之法,又何必诸般布置,耗费百年积攒来举办这一次琉璃法会? 依照几位首座原本设想。 方休这般佛子,参悟光明琉璃宝焰之后,坐镇净琉璃世界,那便是如龙陀首座一般无二的地位。 岂是他在道门里的身份能比? 傻子才不乐意。 只可惜,几位首座没有料到——方休不傻,方休是坏。 方休此时这番话已经是在威胁白马寺,要么由他将净琉璃世界带走,要么便坐视这座佛国失却支撑之法,迟早与人间脱离!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已不愿与方休多纠缠,口唤雷音,喝道:“交出支撑佛国之物,否则你休想离开白马寺!” 方休忽而心中一动,想到脱身之法。 他心中明白,其实对白马寺来说,重要的是净琉璃世界有所支撑,而不是净琉璃世界由谁支撑。自然,支撑这座佛国的人不可心存歹意——如今情形,就是几位首座认为,方休背后有一位心存歹意之人。 那便只要…… 方休放声一笑,道:“天大的笑话!我幸而有前辈所赐的宝物护身,才不至于永别人间,沦陷净琉璃世界之中。现下因为机缘巧合,这座佛国与这件宝物相勾连,我也不计较你们之前的小心思,愿意以这件法宝替佛门支撑佛国…… “可你们却反而跟我强要这件宝物?原来此处不是白马寺,而是白马寨! “八位当家,是方休有眼不识泰山,告罪,告罪。” 方休说着还举手抱拳,好一番江湖把戏。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暴跳如雷,十方皈依众净土都开始晃动。 方休却气定神闲,丝毫不惧。 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净琉璃世界在手,他便底气十足。 要做的,无非是让几位首座自己说服自己。 几道劫雷落下,把十方皈依众净土劈得反而安稳,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忍怒不发,而龙陀首座又开口,问道:“现下净琉璃世界究竟是何情形?若不能确认净琉璃世界无虞,白马寺上下如何安心?” “要确认净琉璃世界无虞,自然简单。” 方休点点头,念力漫入乾坤窍,跟玉玺一触。 陡然间有无穷光芒从他周身映射,五色流转,缤纷奇异,而这些绚丽光芒流淌转动之处,无不散发出磅礴如汪洋般的深厚念力,与此刻挡在劫云前的十方皈依众净土一般无二。 “净琉璃世界!” 十方皈依众净土中的八位首座,以及不远处悟山首座,见着这座已有不知多少年不曾现形的佛国,皆是面露惊喜,不由得双手合十,长唤一声佛号。 “无量荒佛。” 只是不过片刻,净琉璃世界将将浮现几丈范围,便忽而一震,光芒尽数倒卷回去,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而方休已催动不动明王神通与光明琉璃宝焰,来缓解自己识海中的动荡。 这倒不是演戏。 而是他虽然执掌玉玺,而玉玺支撑净琉璃世界,却并不代表他便已执掌这座佛国。 此时此刻,方休根本就无力动用这座佛国。 至多也只能借玉玺气运,催动一二分佛国之力而已,一如玉蝉子催动诸因果世界,一个不慎就要识海破碎。 待识海渐渐平复,方休呼出一口气,道:“若几位首座还不放心,可存神闭目,由我施展心剑将某位首座斩落我识海之中,从我心境佛土中,一窥净琉璃世界。” 悟山首座闻言,往前行一步。 “不必了。” 龙陀首座却摇摇头,叹道:“你果然乃是佛子,能有如此机缘……” “什么佛子,分明无耻小人!”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仍不罢休,喝问道:“支撑佛国需要何等法力?你哪个前辈如此大方,舍得将此等宝物相赠?其中定然有鬼!你若不交出这件……” 终于说到关键处。 方休心中一笑,面上却神色肃然,直接挥手打断道:“宝物乃前辈所赐,我自当谨慎存身。否则……丢失一件宝物事小,辜负前辈厚望事大,我断不可能交出!” 作怒目相修行的首座便问:“你口中这位前辈,到底是谁?” “几位首座若知道,那便不用我多说,若不知道,我也定然不会多透露。” 方休正色回道。 这般毫无道理的说辞,却把几位首座听得沉默,连作怒目相修行的那位首座也若有所思,不再追问。 悟谷大师就在燕京,白马寺自然也熟知方休底细。 他口中的前辈,肯定不会是青石观张玲,也绝非陆逢与程缘客亦或者燕山大罗谁人。 只能是……那位据说从鬼宗而来的许仙! 这问题若抛给释赞宁,他至多只能想到鬼宗确实没有这号人物,便再想不出许仙究竟是何来历。但白马寺乃是十四天宗之一,几位首座自然知晓更多释赞宁所不知的世间隐秘。 这一方世间尽大,不在人间走动的前辈高人尽多,其中有不少连业火佛主都要以礼相待。 而其中能随手赐出一件宝物,就可支撑住净琉璃世界,又与方休有些瓜葛的…… “难不成,是……” “那位前辈怎会在燕京?” “这却说不准,他素来古怪不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八位首座以念力交流,很快便猜到一个名字上去。 方休不说话,由得他们去猜。 不过他也心中有数,知道几位首座会往哪个名字上去猜——或者说,方休正是知道几位首座会往谁去猜,才会抛出前辈之事,引他们发问。 狐假虎威这种事,怎能全无底气? 若白马寺打探过方休底细,那么定然会知道,他曾与某位道门前辈的名字有些纠缠。 这位前辈尚不止一个名字:周郎、顾曲散人…… 正是曾经的道门魁首,睡龙天师。 到几位首座这般境界,已不会觉着世上有太多巧合,只会觉着是缘法使然,自有来由。 而睡龙天师也并不是方休曾以为的,并非什么高人。 他也是不久前从离翘口中得知,当年天地大劫之后,业火佛主请道门施以援手时,正是睡龙天师居中作保,才会有道门替佛门支撑佛国之事! 业火佛主演化业火红莲世界后,人人皆敬称他佛主,以至于他的法号都渐渐被遗忘——普贤。 睡龙天师不知用多少化名,写过多少普贤吃瘪的话本。 普贤找上门来,他当然理亏,要答应佛门所求。 “若果真如此,那定然是他预见天机,知道净琉璃世界已无力维系,业火佛主又远在北极岛,他才如此安排,化解这座佛国与人间脱离之危……” 轰隆隆—— 连番劫雷落下后,乙亥十七赤雷劫已至尾声,剩余劫云凝作一团,直接将最后四十九道河罗神雷一起劈下。 纵是佛国伟力无岸。 如此天威,亦是将十方皈依众净土劈得震动不休。 金身荒佛像一阵摇晃,无数金光剥落,化作恐怖的念力冲荡,惊风席卷,将夜幕彻底撕开。 但八位首座一动不敢动。 唯恐漏过一丝半缕劫雷余威,落到下面,伤及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