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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 / 2)

“听说没?朝廷要去谈和!”

“这话都传了多少遍了?你还信啊!”

“听说这次是真的!”

“哪次不说是真的?咱们天天搁这土坡上趴着吃土都给你吃迷糊了是不?”

........

类似对话每隔三两天就会有一次,小泥蛋今年才十四岁,家里兄弟多,养不活,来军营了混口饭吃。

看得出,他是打心里盼着谈和,好结束这该死的日子。

“嘿,你还别说,吃点土灌点水在用风这么一吹,可不就成了小泥蛋!可见令尊令堂实在有先见之明。你说这等会要是让火那么一烧,正好能换十两银子!”

说话这人长得面黄肌瘦身无二两肉,干干巴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人赠外号‘废物’也有叫他‘报丧鬼’,因为这人嘴损,好的不灵坏的灵,平时总爱拿队里人开玩笑。

小泥蛋苦着脸说:“哥,你可别吓俺”

“你个死报丧鬼别说话,泥蛋被听他胡说!要烧也得是先烧了他那张嘴!再瞎说八道小心老子抽死你!”

嚷嚷着削死人这大汉每天得用嘴把这十来个人抽死几十遍,他一开口几乎都知道他是哪里人,不过没人敢提,因为他不让。

与报丧鬼恰恰相反,这人长得人高马大,身长九尺,其力气也可与北蛮人一拼,叫王虎,但大家都管他叫‘病猫’

在这一众歪瓜裂枣瘦了吧唧的柴火里着实有些过于显眼,但看他那一身土嚯嚯的装扮和面容又觉得与虎狼卫那群精锐实在格格不入,倒显着搁这顺眼几分。

几人开着玩笑又打闹起来,废物被病猫坐在身上扯着一条腿哭天喊地。拾得看够了热闹才去劝人放开。

每日听着他们打闹,偶尔也加入进去,日子倒也不无聊。

打了两仗,从战场上下来,人还活着,渐渐成了损友,相互熟络了,总爱拿死啊活啊这种话题开玩笑。

不过有个人是例外,他总是一声不吭磨着自己那把大砍刀,刀有二尺七,宽约五寸,是把利器,但从没见过沾血。

“噹噹噹”

破勺子敲破锅盖是这军营里最美妙的声音。

“开饭喽”

一群人拿着家伙事出溜下去等伙头兵过来打饭。

这里伙食倒还可以,跟虎狼卫是没法比,不过跟隔壁靖北军比起来好很多,最起码窝窝头里没掺糟糠,还有口加了盐的菜汤可以喝。

最近王虎总不辞辛苦跑到三里之外到靖北军弟兄那边换窝窝头吃,废物骂他犯贱,贱成这样谁能瞧得上?求之不得,不求得之,不得求之,得之不求

说的大家伙都懵球了,被王虎按在地上摩擦。

隔壁就是徐州,前几日跟北蛮硬碰硬打过一次,看得坡上这群土包子热血沸腾。

据听说兖州青州打得昏天暗地,梁州也不逞多让,废物说这种横贯一线的打法耗神耗力耗物资,迟早会谈和。悠悠说着貌似风凉话:“哥几个谁想死赶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放心,兄弟给收尸,到时候小火那么一烧,烧粉粉的,等过年去北岸兄弟再辛苦给你捎过去!”

此话一出不多时又响起‘哑巴’刺耳的磨刀声,废物被病猫狠狠削了一顿。

豫州与其他几处都不一样,由藩王掌管军务政务,靖北军管不着。

每次敌军出兵就会让土坡上这群‘等死鬼’先上,打到所剩无几时虎狼卫就会及时赶来,将北蛮人赶回北岸去。

战场留下的尸体被绶名为烈士,家里会收到十两银子抚恤金。

有时候北蛮人会在箭矢上绑上火油,射到哪一烧一片,水扑不灭。火人在山坡上哭喊,北蛮人远远瞧着哈哈大笑,隔着一条渭河都听见那笑声,仿若看到一场欢快舞蹈。

这样被烧成黑炭也是烈士,家中同样可以收到十两银子抚恤金。

‘烈士’一词在这个地方特别值钱,又一文不值。

南岸草木早就烧光了,光秃秃,称为靶场不为过。

‘靶场’里没有弓箭,只有些残兵断刃,再大的力气也扔不出多远,失手了倒是能给自己头上砸个包。

天渐渐冷了,藤甲里面只有两层单衣,常常盼着北蛮人射过来的火油箭能暖和暖和。

“嗖!”

箭矢破空而来。

小泥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脚踹下山坡,紧接着两脚三脚......

“老子跟你说多少回别坐那,别坐那,你当耳旁风了是不!”病猫那力气几下就把人打的鼻涕横流。

小泥蛋跟没长嘴一样,也不知道求饶,就会抱着头挨揍。

“使点劲,使劲打,别踢屁股打脑袋,掐脖子,打死得了!”废物端着碗在旁边一边吃东西一边抽空说。

病猫停住脚:“你叫老子打老子就打?你是我爹呀,我那么听你话?”

“哎!行了,我不说啦,您忙您的!”废物答应的挺脆生。

“嘿呦,你敢占老子便宜,你个死废物!......”病猫一边说着一边去抽人。

拾得上去把泥蛋拉起来,坐到刚才那箭烧着的地方,一边烤火一边看热闹。

“拾得哥,你说咱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泥蛋跟谁都叫哥,整个军营全是他哥。

拾得摆摆手哭笑不得:“泥蛋哥我没你大,千万别这么叫我!”

泥蛋十分谦虚说:“行的,行的,你岁数比俺小,心眼比俺多,这是尊称!再说了你比俺个高,俺叫你哥也合适!”

泥蛋顶着一张皱巴巴的脸,个子实在是矮。故而能比他高一点实在算不上什么新奇事。

“拾得哥,你说什么时候能谈和啊?”泥蛋没听到想听的答案,又问了一遍。

拾得摇摇头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泥蛋:“大哥说年前应该就会出来结果,如果年前能谈和就好了,俺就能回家过年了!”

泥蛋大哥遍布整个军营,不过能说出来这话的仅废物一个。

这话废物也跟拾得说了,不过额外还有一句话:“谈和前,务必会与北蛮打一场大的,提前做一下准备吧!”

所谓准备就是准备好战场上要留下的‘烈士’

这话废物只跟拾得一人说。

从前这种事都是由废物去做,自从拾得来了这事就归拾得管了。

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新兵入营,从编列排队,到最后上战场,许多人都不知道营长是谁?只见过副官和副官的副官。

因为营长是个‘哑巴’,除了磨刀什么都不会。

每当拾得去煽呼新兵‘保家卫国死而后已’之时,王虎就会异常暴躁,各种找茬,谁都看得出他是针对谁,但都心照不宣。

废物窝在土坑里见着拾得回来调侃说:“你下次就说‘生作人杰,死为鬼雄’顶你一大段话!你那些个大白话太啰嗦了!”

拾得应承着,坐到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废物能分析出来很多拾得都察觉不到的事,就比如他与拾得说:“这仗搞不好得将咱们全烧了!”

“为什么?”拾得问。

废物悠悠说道:“因为白玉无瑕,须得将所有污点瑕疵全剔净,才能让其更加尊贵矜傲。”

原来如此,拾得了然几分,如果半年前他在荥阳必定能躲过那祸事。

拾得由衷赞道:“你是少数能将话说明白的读书人!”

“呵”废物笑得有几分自嘲,抱拳晃了晃:“谢谢夸奖!”

拾得问:“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废物看了眼不远处两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往山坡上一趟,漫不经心的说:“能怎么办?跑呗!”

“跑去哪?”拾得不由问道,却见他闭着眼,已然一副寿终正寝的模样。

拾得也躺下,天空阴暗无光,压得很低,似乎随时会掉下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干脆也闭上眼,管他呢,反正有个高的顶着。

“荥阳,豫州,哪怕不打仗也是是非之地,你怎么会跑到这来?”飘飘忽忽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废物迷瞪着眼,似乎是在梦呓。

拾得没回,反问道:“那你呢?明知道危险怎么还来?”

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展霖展元帅来过这边营地两次,他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即使隔着百米都能让人一眼看见。

“这才是英雄,大英雄!仁心仁德,匡扶天下!”没听见过废物夸人,且像这般不加任何揶揄,诚恳的夸赞几乎从未有过。

王虎与他一样满眼崇拜,他挖空脑仁赞了句:“真他娘飒!”

在满朝文武抗议之下,物资紧缺之下,这样横贯一线的打法,对阵北蛮所有文智武材,以一己之力将北蛮压制于北岸。

换是谁这一仗早就败了!

该是付出多少心力精力能将所有兵方布阵到如此?该是怎样的毅力信念能扛得住诸多方面施压过来的压力?

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满朝文武会反对?”拾得问。

废物皮笑肉不笑:“这个问题很难跟你解释,在其位谋其斯,各司所职,或为公职,或为私心,你不在他们的棋局内所以你不懂!等你何时能与他们站在同一高度之时自然会看懂所有布棋。”

拾得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能看懂?”

废物故作高深咂了下嘴:“啧!所以说嘛,读书多还是有好处的!”

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事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拾得便就不再多问。

他笑出几分玩世不恭。“这算什么?就他们那点小心思,实在不够看!小爷要是想,来个十个八个凑一堆跟闹着玩一样!”

拾得闲时非常喜欢跟他在一起闲聊,虽然可能人家并不喜欢,但跟他在一起能学到许多。

“聪明和精明只差一字,却天地之别,聪明人会将眼光放长远,立在高出纵观全局才不会有所遗漏。若只盯着眼前那一点,只会陷进里头。”

他说完看向拾得那双眼又有些后悔:“不该和你说这些,你这小鬼若是再聪明些,以后站在高处得害死多少人?”

拾得想起他俩煽呼新兵上战场那出。

月底轮休,去了趟村镇上小集市。还有一个月就快过年了,集市里熙熙攘攘挤满人,但在看见几个流寇似的兵时大伙默不作声躲远。

物资兵器全都不济,但唯独军饷,世子殿下从来没亏过。

不过拾得手头并不宽裕,村里有个吸血鬼,掐算着发军饷日子说来就来。拾得再也不敢怠慢,隔俩月请假两天回去送饷银。

营里也都知道拾得有个小青梅,废物好歹还算有些职权,随手写了个条儿,盖个章,等到回营时带点烧饼米糕,大家伙谁也不会说什么。

上次回来时看见村里姑娘都戴珠花,小喜却只有两根头绳,头顶光秃秃的显得都不及那群村姑精神了。明明那群村姑的头发还是小喜给梳的呢。想必她戴上更好看。小姑娘手巧,除了不会干活。

习惯了忍受那丫头越来越刁蛮,口是心非,恶言恶语从不给好脸。习惯每个月上交饷银,每个月回去一次,生一肚子气再回来。

习惯使然让人越来越习惯。

九瓣莲粉紫渐变浅色如清涟如水烟,姿态轻盈,濯濯清华,做工稍有些钝,显出几分娇憨。

蒹葭影里和烟卧,菡萏香中带雨披

拾得买下来,花了多一半饷银。

掌柜见着识货人,忙拿出另一只青色玉兰簪,拾得抬头看了眼说没钱了。

又买了些松软的糕点,走快些天黑前到达村子里。

大姑奶奶睡得早,早熄灯了。

屋子窗门紧闭,挡住呼啸的寒风。拾得向上提了提嘴角,或许是冷得,感觉有些僵。

一头扎进山神庙,与众赌鬼狂欢。

人们渐渐接受小喜,对于拾得更像是远方来的亲戚,过来串串门就走,主客之间客客气气,相谈甚欢。

有几个对小喜一直存着爱慕之心的小伙对拾得十分照顾,大半夜拿来饭菜,生怕浪费了在大舅子跟前示好的机会。

几乎奋战整夜,第二天清晨从山神庙走出的人个个挂着俩大黑眼圈,活像是被山精鬼怪吸走元气一般。

拾得呼出口浊气,雾气慢慢消散。

小喜收到珠花时很高兴,不过还是板着张脸挑毛病:“这颜色真俗气,若是青蓝会更好看!真没眼光!”

拾得作势去抢:“不要还我,挺贵呢!我去送隔壁翠花,她戴着肯定好看!”

“哼!”小喜回以一声冷哼和一个大白眼,将珠花扔回给拾得:“拿去拿去!你去送她吧!我才不稀罕呢!”

拾得接住,额头上青筋突突跳,拉住她,顺手将珠花插在墨发之间,活像插了个凶器。

“别扭死了!真难看!丑丫头,哥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给我摆脸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扬扬手作势要打人。

小喜也不怕,把脸贴上去:“你打呀!你打呀!怎么不打了?你又不是没打过!”

拾得再次扬扬手,不过是让自己显得更虚张声势。

接过大姑奶奶给提前做好的蒸饼,决定不再跟这小丫头斗气。

拿出饷银和糕点给老人家,特意嘱咐千万不能让小喜胡花乱花。

大姑奶奶笑得一脸慈祥,说:“她俭省着呢!你闲着没事多回来几趟,小喜天天盼着呢!”

“奶奶”小喜跺脚拉长音表示自己不悦。

大姑奶奶这尊真神前几日就算着拾得快回来了,提前让小喜去山上采了许多野菜,和猪油做成馅饼,让拾得带上给战友拿回去打牙祭。

“年底要扫房,贴对联,置办年货,粮食也得倒仓......你早回来几天!”

小喜一路走,一路说,一直到村口外,山坡底下。她记着当时去报名时主簿说年底有可省亲几日。

拾得瞪着俩大眼:“叫人干活还这么理直气壮,我都快成你儿子了!不回来,就不回来,放假也不回来!气死你!”

拾得几乎每次走时都这么说。

“噗嗤”小喜被逗笑,不过只一瞬就又冷下脸“哼!”

爬上山坡,走了没多远,回头望了眼,小村隐在雾里,只见袅袅炊烟,隐隐青砖白墙,至简至净,宁静安详。

不自觉笑了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等回到军营已是傍晚,赶在饭点刚刚好。在众人期盼下打开布袋子,瞬时哄抢一空。

小泥蛋托王虎的福得了一个,直夸比窝窝头好吃一百倍。

废物皮笑肉不笑讽刺他能从一数到一百吗?

拾得照例给‘哑巴’营长两个,王虎照例讽刺:“给他干嘛?话都不会说了,还能吃东西吗?”

“就是就是”小泥蛋在边上奉承,希望王虎大哥能在赏两口。王虎瞥了眼装没看见,把剩下大半张馅饼全塞嘴里,然后拍拍两手一摊表示什么都没了。

小泥蛋挠挠头有些失望,舔舔嘴唇回味着嘴里馅饼香味。

“嗖”

连声痛呼都没有,箭矢直接从脑袋侧面穿过,然后人一轱碌滚下土坡。

王虎离着最近,血溅了一脸,讷讷抹了把脸,低头看了眼人,风一样下去,大脚抬起却没落下,在边上叉着腰来来回回左左右右晃,像是尿急般站不稳,嘴里骂着:“老子让你别蹲那!你不听!你不听!小傻帽!老子让你别蹲那......”

他越说声音越小,越来越底气不足。

废物警惕往河道上看了眼,对拾得说:“北蛮人好像要摸上来了!”

拾得赶紧组织动员,煽情发言:“兄弟们!该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想想家中老小,千万不能让这帮北蛮子过来啊!咱们是军人,吃得军粮军饷,为国为家,为了身后父母高堂,兄弟姐妹。生做男儿理应上战场,洒热血,立军功,表现优异者可去虎狼卫做真正英雄,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码人编排队伍整齐,拾得高喊:“跟他们拼了!冲啊!兄弟们冲啊!”

编排好的队伍到沙场上仍旧整齐,齐刷刷被砍翻。

拾得趴在废物边上看新兵队伍齐刷刷被砍死,废物翻了个身,仰躺着看向天空不知某处,小声哼唱

野菜汤,窝窝头,土坡上面小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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