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放慢脚步偷偷听完两人交谈的雷恒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幸免,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出帐去。
他倒是姓情直率,也没有作出视死如归的姿态。
谁知刚刚走到帐外,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一个青衣文士,披着大氅,身后侍立着黑衣虎贲。
雷恒虽然与眼前这人素未谋面,可是只看这样的架势,就知道来人身份,不由冷笑道:“原来是长史大人要亲自动刑啊,这样一来我雷恒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不过想起那日杨错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想来还真是好笑得很。”说罢大声笑了起来。
他却是想激怒李泌,最好惹他怒火上冲,一刀砍了自己最好。
高崇文这时也正在步出帐门,一眼看到含笑而立的李泌,不由惊叫一声。
凭他的武功,本来不会忽略外面有人偷听,可是囚牢中人来人往,李泌方才所站的的距离稍远,却被高崇文当成了无关之人。
再说他也没有想到李泌会显身这里。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深知李泌底细的高崇文却知自己方才所言已经都被听见,不由面红耳赤,上前道:“我不是想欺瞒长史,实在是记恨此人,还请长史恕罪。”
雷恒本是义愤填膺,可是刚说了几句狠话,只见那青衣文士竟然目光温和地望着自己,不带丝毫恶意,甚至还带着几许激赏,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道,想杀我的是那个高崇文,也不关他的事,我这样恶言恶语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高崇文这边愣着。
卢子期在帐内听见“李泌”二字,不由心中一动,他已经知道都是此人计策,才让田将军中伏而死,怀恨之余倒也想看看此人如何形貌。
因此勉力出屋,凝神看去,虽然觉得李泌气度不凡,却也不是心中所想那种精明模样。
虽然身在军中,又是高官侯爵,这人仍然是一领青衣,唇边含笑,目光柔和,行动举止中透着安谧宁静的味道,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可亲可近的念头。
卢子期不由茫然,这人就是害死将军的罪魁祸首,为何自己却竟然生不出一丝杀机呢?
见这三人都是一副尴尬模样,李泌不由摇头轻笑。
虽然深知高崇文的脾气,不过见他报复之前还要事先想好将来如何搪塞杨错的借口,李泌虽然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觉得好笑。
看了雷恒一眼,李泌看向卢子期,笑着问道:“不知这位是谁啊?”
卢子期见李泌问他,偏过头去,不愿回答。
高崇文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这人叫卢子期,乃是田承嗣麾下的铁骑。”
李泌动容道:“早闻田承嗣将军身边的铁骑勇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真是难得,难得。”
感慨了一番,李泌正想婉言劝解高崇文不用再理会雷恒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当日,自己在故意被叛军截取的书信中提及他们后方有高级将领有心投降,可是并没有影射特定的人。
至于其后如何加重史朝义的疑心,李泌全部交给浑瑊去做了。
只给了一个原则,不要厚此薄彼,最好是人人都有嫌疑,人人都像是叛逆才好。
免得诬陷错了人,让史朝义醒悟过来。
可是看到这个军士,李泌却突然想到,相比其他将领,能元皓实际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能元皓曾经是安禄山的部将,授淄青节度使。后来又作为安思霖的部将,在奉天一战时中了董晋的计谋,折损了牛廷玠,葬送了安思霖兵分两路,使杨错首尾不能相顾的计划。
还有一个原因,能元皓的父亲能昌仁曾经担任过沙州刺史,豆卢军使。这样的身份和经历,意味着他与杨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李泌很想先铲除张忠志,可是能元皓比较粗心,似乎更容易落入陷阱。
再想到自己近日得到的情报,田承嗣生前和能元皓十分不合。而且这里面的恩怨非常的复杂,不仅涉及到两人之间性格上的矛盾,还有领地的冲突。
田承嗣带兵中伏而死,若是田承嗣的亲卫说能元皓有谋反之心,只怕史朝义也会信个三分。
想到这里,李泌又看了卢子期一眼。
不知道高崇文是有心还是无意,让他们住在一起。
这样一来,反间成功的可能姓就更大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急躁,当务之急先要把这两人留在身边,否则怎有机会让他们知晓那样的“机密”呢?
想到这里,李泌微笑道:“天气寒冷,总不能在外面叙谈,进去吧。”说罢,便向屋内走去。
高崇文飞快到李泌身边,防备这两个俘虏向他行刺。
其实不说他们伤势太重,难以行刺。
有高崇文在李泌身边,就是他们完好无恙,也休想得手,所谓履险如夷,实际上李泌心中明白没有危险罢了。
走进房间,李泌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雷恒和卢子期慢吞吞的走了进来,有些不情不愿,也有些好奇。
李泌将这两人又仔细打量了半天,方笑道:“高崇文,你也未免多事了,过几日他们伤愈之后,就要被送去做苦役。
“到时候外有重兵环卫,手无寸铁,日日辛苦劳作。两位算是武艺出众之人,恐怕还要戴上脚镣,想要脱身都难。何况这些人都是俘虏,等我们灭了叛军,数年之内也别想恢复自由之身,这般苦楚已经足够,你又何必还要寻机报复?”
雷恒和卢子期听了虽然黯然,却也知道按理应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