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杨错一行人终于到了位于灵州的朔方军大营。
远远看着犄角相连,隐伏杀机的大营,杨错心中不知怎地凭空生出骄傲的念头。
大丈夫登坛号令三军,上报国恩,下安黎民,可谓此生足矣。
李泌策马来到身边,笑道:“郡王,距离朔方军大营没多远了,咱们是不是换身衣裳再去。”
杨错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连日以来行军,脏兮兮的。
“沙场宿将,还用什么光鲜的衣服,就这样去见他们就是了。”杨错说罢,策马狂奔。
李泌策马跟随。
在距离大营还有数里之遥,营门大开。
衣甲鲜明的两列骑兵雁行而出,然后上百名品级足够的将军随后而出,策马亲来迎接,加上他们身后的亲兵,一个个气势汹汹。
在外人看来不像是迎接他们,倒像是上来挑战的一般。
杨错不仅没有降低马速,反而提高了速度。
转眼间,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眼看着似乎要撞上了,杨错却一个缰绳牵制,叱拨赤长啸一声,立刻定住。
那些将军到了他们的面前,一个个挥刀行礼,然后高声道:“末将等恭迎大帅来到大营。”
杨错没有被他们的吼声镇住。眼光一闪,将这些将军面貌都看了个清楚。
大多不认识,但有一个他却认得。
那就是混在将领队伍里,对他有些躲躲闪闪的——悉诺逻。
为什么要躲着杨错,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上次他曾偷偷想要杀了尚结东赞,被杨错发现了。
但是杨错并没有报告给别人。
悉诺逻一面感激杨错,一面心里有些害怕。
杨错还发现,这些将领隐隐分成了两派,中间隔着明显的距离,之间泾渭分明。
郭子仪治军宽和,不少将领对他怀念。
李光弼治军军法严酷,虽然有将领不喜欢,但是有不少的将领也会追随他。
仆固怀恩只担任代理朔方节度使,没办法节制他们。
随着杨错的到来,局面或许有些变化。
杨错回礼之后,说道:“朔方军众将官听旨!”
随着杨错的高呼,众人纷纷下马。
香案早已经准备好了,众将簇拥着杨错跪下听旨。
一个绯衣官员捧了黄绫圣旨从杨错随行人员中策马而出,下马,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
其实这份圣旨早就被宣读了一遍,不少将领也有耳闻。
再读一遍的目的,只是将杨错的身份正式宣读。即代表了朝廷,又意味着杨错的职务正式,就可以行赏罚。
圣旨宣过之后,谢过钦使之后,杨错就下令升帐。
这是军中的大事,一旦传令升帐,逾时不到是要斩首的。
不过,今次升帐却是比以往每一次升帐都要吓人。
大帐之内,羽林军和杨错的亲兵两侧站立,双方都气势汹汹。
那些解了兵器进帐议事的将领都觉得背后寒气四射,不由都是心中直打突。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不想触怒新上任的朔方节度使的霉头。
初时的惊讶之后,这些将领也都是从血火中杀出来的猛将,自然也都不忿这些亲卫的气焰,也都露出了杀气。
弄得大帐之内气氛紧张,倒像是立刻就要燃烧一般。
朔方军眼下一分为二,一部分驻扎在灵州,一部驻在河阳与叛军对阵。
只有先稳住这部分将领,再来去河阳把张用济等人稳住。
若是强行压制,只怕反而会激化矛盾。
仔细看了众将一圈,杨错的目光落到悉诺逻身上,看来还是得拿他开刀才行。
悉诺逻既是朔方军将领的一员,又因为其特殊身份而不与两派过于亲近,最重要的是他还欠着杨错的情。
想到这里,杨错微笑道:“长史,本帅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军中事务,不知道如今军情如何?”
李泌正要搭话。
只见杨错轻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李泌立刻住口不言
营中众将与杨错是初次见面,唯独浑瑊和悉诺逻和杨错相熟。
眼下浑瑊不在这里,只有悉诺逻与杨错相熟。
见他开口,而无人回应。
悉诺逻便开口道:“禀告大帅,末将……”
他刚要说话,杨错突然脸一沉,喝问道:“本帅问的是长史,你只是将领,你为何胡乱插话?”
悉诺逻一愣,连忙辩解道:“大帅,末将无心插话,只是长史没有回答,末将才多言?”
杨错冷冷道:“岂有此理,一军之中,帅位只可一人独据,我和长史说话,又没有许可你代为回答,你怎敢多言,难怪我听闻你飞扬跋扈,目无尊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非你平曰无所忌惮,今曰怎有胆子抢在长史前面答话。”
悉诺逻先是有些委屈,再一想居然冷汗直流,这些年仗着自己的身份,没少在郭子仪面前“放肆”,只面对李光弼的时候稍微收敛。
长此以往,还能号令威严?
想通了这些,悉诺逻反而是胆战心惊。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悉诺逻战战兢兢地道:“末将知罪,请大帅责罚。”
杨错心道,拿他开刀可是选对了人了,目光一扫,几家欢喜几家愁。
想到了这里,杨错故意露出冰冷的神色,“悉诺逻犯上不敬,有害军心,罪在不赦,来人啊!给我将他推下去斩迄报来。”
号令一下,数名雄壮的亲卫拨开帐门,将悉诺逻押下。
阶下众将立刻哗然。
他们对杨错都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在陇右与吐蕃大战数次,取得不小的战绩。还知道他的身份是驸马,与叛军似乎也有瓜葛。
有人对悉诺逻虽有敌意,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人乃是难得的大将,若是杀了也不免觉得惋惜。
有的更是担忧起来,若是悉诺逻不肯凭白送命,搅闹起来,可就糟了,那样我们也没法子替他求情了。
悉诺逻却没有为自己求情,连挣扎都没有。
这位耿直的汉子念着杨错对他当日的照拂之情,并没有反抗。
何况,自己的罪可大可小。
若是不喊冤,或者还会没事,若是强辩喊冤,只怕是罪加一等。
李泌看“演”得差不多了,便开口求情:“大帅,还未开战,就斩杀大将,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饶了他这一次吧?”
杨错淡淡地说道:“军中铁律,轻慢主将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军中岂不失了规矩。”
这时,阶下众将一看不好,这个新来的大帅是真的铁了心要杀人了,连忙纷纷上前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