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多盏灯散发柔和光晕,照亮了四周。
对于大祭司的反问,封亦语气平静之中带着笃定:“此事显而易见——你从一开始便未有遮掩隐瞒之意,而你这位弟子方才也说得直白,是以并不难猜。”
封亦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向大祭司所在:“如今的危局,便是高山部族眼下面临的战乱罢?若我所料不差,此次危局的根源来自部族内乱——”封亦眸中精光一闪,道,“是与高山部族与妖族守望相生传统相关的分歧?”
大祭司面色微变,未语先叹。
她神情戚然,目光幽幽地回道:“真人目光如炬,一语中的啊——咳咳!”
或许是心绪波动导致气息不稳,由此牵扯出伤势。大祭司方才开口说了句话,随即便止不住咳嗽,面上转变为让人心惊的煞白。
封亦也没料到大祭司如此伤重,道:“阁下伤势不轻啊,可需要我们相助一二?”
大祭司在赤霖服侍之下用了一颗丹药,略作调息,面色看起来顿时好转。不过那红润颜色里始终透着些灰败气息,由此观之大祭司所受内伤绝对不轻。片刻之后,大祭司面上再度露出温和笑意:“有劳真人挂念,些许旧伤罢了,老身还撑得住。”
封亦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伤势,莫非与此次内乱危局有关?”
大祭司沉默不语。
侍立一旁的赤霖义愤开口:“赤辛背弃了高山部族,他不仅偷袭重创了师父,伺机盗取部族圣物,还在族中大肆传播谣言,诋毁师父声誉,为一己之私蛊惑族人分裂!眼看刀兵内乱将起,届时每一个在祸乱中遇害的族人都将化作叛徒背负的罪孽,他死不足惜!”
“咳咳,”大祭司微咳一声,叹道,“老身识人不明、教导无方,以至于族人分裂、同室操戈,让真人你看笑话了!此事,还是由老身来说罢。”
堂中变得安静,只有大祭司微带怅然的声音缓缓道来。
封亦与碧瑶二人经大祭司讲述,方才彻底知晓这高山部族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一切祸乱根源,正是那大祭司名为“赤辛”的巫法弟子!
高山部族与别的部族不同,当年部族草创,与荒蛮之地求得生存时,族内巫法传承便由柏氏一族执掌。后来灵族规模扩大,也不再局限于柏氏一支,为保持两族融洽与平衡,每一代大祭司也开始收纳人族弟子传承巫法。
赤辛与赤霖相同,皆是收纳的人类弟子。
与赤霖恬淡心性不同,赤辛资质过人,但心气也高。他并不满足于柏氏一族按部就班的巫法传授,选择了私下窥探巫法秘卷自行钻研。越是私窥巫法奥秘,赤辛越是沉浸其间,由此对大祭司柏氏产生的不满也愈发强烈。
于是他开始不满足于高山部族“大祭司”尊位被异族执掌,暗中为此谋划。
大祭司渐渐有所觉察,但她小觑了赤辛野心,以为单凭教导、劝诫能使其悔改。当族内开始流传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目标直指以柏氏为首的妖灵一族时,她才蓦地惊醒。
遗憾的是,大祭司觉悟得太迟了。
她甚至没有料到赤辛短短几年能有如此一身诡秘深厚的巫法。以至于诘问定罪之时,她猝不及防受了赤辛偷袭,身受重伤,连高山部族代代传承的圣物也被抢走。
随后赤辛揭开他筹谋数年的阴谋,以高山部族圣物之名,蛊惑召集了一大群高山族人,欲要对其“正本清源”。在他的谣传之下,柏氏与那些其他族群组成的灵族成了用心险恶的“奴役者”,垄断了巫法传承的卑劣“窃取者”。
大祭司等人对此自是义愤填膺!
他们能毫不留情地铲除赤辛这般叛徒,但面对那些被蛊惑的族人,却不能如此残暴的对待。然而事实证明,破坏永远被建设更为容易——大祭司身负千年清誉,面对那些谣言也无计可施。
总有那么一部分族人,他们宁愿听信卑劣叛徒的谣言,也不愿相信休戚与共的同族。高山部族这一场内乱,俨然已经无法避免,当言语无法说服对方时也唯有诉诸武力了。
碧瑶奇怪地插言道:“此事关键皆系于赤辛这叛徒身上,我想大祭司你若狠下心来直接将这叛徒铲除,余下听信谣言者失去首倡之人也无法作乱了罢?”
此言一出,大祭司等人各自相视,神色莫名。
碧瑶心思一转,恍然地道:“莫非此事诸位早就尝试过,非是不为,而是——不能?”
大祭司叹道:“老身排了三位同族前去,势要将其押解回寨。可直到知晓他们遇难的消息,老身才知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有身份不明之人插手其间,赤辛的背后,还站着别的势力!”
赤霖神色一惊,看向大祭司。
瞧他那模样显然并不知晓此事。
碧瑶追问道:“可知是什么势力?”
大祭司面色数变,一字一顿地缓缓开口:“是兽妖!”
“兽妖?”碧瑶语气疑惑。
“兽妖?!”与此同时,封亦也随之出声,语气则充满了震惊与凝重。联想大祭司方才言说之事,他心里顿觉不妙。
只见封亦神色慎重严峻,问道:“大祭司阁下,你所言之‘兽妖’,莫非乃是十万大山的兽妖?”
大祭司惊讶地看着封亦,震惊于他的见识。
“不错,正是十万大山的兽妖!”
封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继续问道:“那么,你们部族丢失的族中圣物,是否只有那一件?”
大祭司目光悠远,萧索叹道:“若有好几件的话,又如何担得起‘圣物’之称?——老身倒没想到,真人远居中州青云山,对我们南疆之事也了如指掌。真人也无须追问,老身一并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