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鱼肚白初泛时,星子随夜幕一同隐去。
千翎在幽幽闪烁的光里转醒,入目是满屋成堆打瞌睡的地精,莹莹漾着光辉。木窗外黑夜与白昼正交际,那道持续一整天的彩虹长桥经长夜洗礼没了踪影,留下一道不明晰的痕迹,空落落架在天地之间。
“小月?”
错落的光影,他的睡颜很清晰。仍是松散泻落的长发,比夜幕深邃,丝缕缠绕在苍白肌肤边缘。纤薄微启的唇畔有浅浅的呼吸,似梦境深处迷失的精灵,似镜面悄悄升起的一小团水泡,迷幻不真实。
新搭的木屋还保留着树木的沉郁清新,沐着漫天零碎的星光,成群的地精扒在房梁上、窗口,皆安安静静打着瞌睡,浑身清亮的幽光流淌来回,和空中如水流漫过的萤火虫连成一线。
澜月靠坐在屋中一角,周身挨挨挤挤围了一堆亮闪闪的小地精。他熟睡着,双臂轻环着怀中的女孩,任由她舒舒服服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抱里,双翼一如往昔自身后延伸出来,呵护在女孩周身抵御暮夜的寒气风息——像一湾温馨舒适的摇篮。
“小月……?”
千翎放轻了声音,夜色里安静地、认真地看着他,看着他,便似着魔般慢慢倾下身去。偷偷摸摸的手指,滑过少年白皙无暇的肌肤,轻抚上冰肌玉骨的轮廓,迟滞良久,终归悄悄覆上那瓣柔软清冷的唇色,指腹摩挲过花瓣般纤薄好看的唇形。而他长睫垂落,仍是沉沉睡去,清秀无害的面容就沉睡在她的掌心,像夏夜涟漪间一朵含苞的睡莲。
萤火虫在发光,流连过发梢。千翎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变得剔透,瞳色温软渐至色彩旖旎,凝视着面前人的轮廓,无从转移。
“睡得这么死,如果我是坏人怎么办?如果……我打你的主意,怎么办?”
她悄悄地,轻轻地嘟囔。
又拨弄过他长长翘翘的黑墨色睫毛,千翎轻轻笑出来,心里满满的像被什么填满。后像是想起什么,复又神情认真地伸出手指,将几缕缠绕的发丝温柔敛入少年耳后——一如白天里他所做的那样。
“早安……小月。”
于是伸手环住人,依偎着他困顿合上眼睛。晨曦初露的天光里像一只乌龟安稳蜗居在少年的怀抱和围拢黑翼形成的温暖港湾里,任由尚存的睡意一点点侵袭全身。
什么时候开始……
她在最后的意识里懵懂扇动睫毛,手指慢慢顺着清凉的长袍摸索过去,钻入少年微凉的手指间,紧紧相握。
只是这样看着你,就变得如此安心了呢?
晨起朝霞如火,清风吹开云雾,俊朗青山间一架虹桥显于天地之间。
千翎惊呼着在花海里奔跑,惊起一丛一簇圆溜溜的地精蹦跶来去,遥遥指着天空那道绚烂光桥,雀跃欢喜:
“它又出来了,又出来了!昨晚没有下雨啊?”
澜月立在花海间,风起衣袂翻飞,长发拂卷直洒入腰下,面容晕染了融融晨光,秀美五官越显清晰立体。
“就像……”
千翎望着那架彩虹,裙衫在花海里起舞,喃喃感慨:
“彩虹的源头一样。”
大约耗尽了一百年一千年,一整个世界的颜色,才能这般漂亮夺目吧。
“遗忘之地。”
千翎闻声朝他看去,轻声重复了一遍:“遗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