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下起小雨。
灰黑的云,飘浮在天空里,沉浮,沉浮。待向青山洒下影子,又有接连冰冷的雨丝,从云的缝隙漏下。
林木瑟瑟,落叶飞旋,辽远的天光下兽像披着青苔,像一场亘古的神话屹立不倒。
她自山道上来,素衣白裙,孑然一身。
风萧萧,雨潇潇,落叶正翩跹。
少年孤身立于漫天落叶下,风挟着雨丝,拂起他如墨的长发,月白色的长袍染着水墨浅青……
像风雨中一幅清美的水墨画。
而他缓慢侧过脸来,正逢风拂起了脸颊边长长的黑发,细密纤长的睫毛下殷红色的瞳眸盛着雾气……
宛如画中一点倾城绝艳的朱砂,烫入了观者心口。
遥遥相望。
她站在萧瑟的落叶间,空洞的眼里映着漫天雨丝,还有他的模样。
飘落的雨带着冷意,淋湿了头发和衣裙。蹒跚浮沉的脚步,缓慢着,缓慢着,停下……停下。
像历经风浪的船舶,终于抵达它的港湾。
风起,如涟漪漫开,少年自雨雾中随风而散。
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抚上了脸颊,微凉的触碰,如此熟悉。
他就在她面前,低垂的睫毛沾了雨珠,轻薄的唇瓣微抿,眼里弥漫着雾气。
睫毛轻颤,她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目光一点点抚过那熟悉眉眼的一分一寸,最后望入那双深邃的眸子,盛放的旖旎殷红色,清晰竖长的杏仁状瞳孔,长长的睫毛和洒落的浅浅碎影……
她忽然就哭出声来,泪水决堤而出,和雨水连成一片,片刻已成汪洋。
本想笑一笑,打个招呼,打趣说:“小月,你怎么这副表情?”
却须臾间哭得全盘崩溃,像闸门松动,积蓄的山洪一瞬爆发。
被一双手揽入一个怀抱,雨水隔绝,世界隔绝,只剩下熟悉的温暖萦绕着身体。
这是她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味道。
曾经他那么小,那么小,小得她捧着怕摔了,抱着怕磕了,含着怕化了。
而今那个小小的身体,已经浩瀚到能撑起一片晴天,为她遮挡住狂风骤雨。
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扣住他月白色的衣襟,紧攥入掌心。
千翎在他怀里哭得沙哑揪心,丢盔弃甲卸去了所有伪装的坚强。
雨声淅沥。
一对黑色膜翼缓慢张开,遮过女孩头顶,遮挡住冰冷的雨丝。
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只用双臂和双翼重重将她护在他心口,隔离了外界所有冰冷的雨水和寒气,任由她在他怀里呜呜咽咽哭得像只小猫。
良久,悲恸的哭声渐小。
千翎湿漉漉的脑袋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抽抽噎噎哽咽出几个零碎的句子。
“我……跟小若……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把她赶走了……明明……我自己也被妈妈丢掉过……小若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我是个混蛋……我是混蛋……”
修长的手指始终轻抚着她毛绒绒的头发,像抚弄小猫。
他一向清冷的嗓音在雨声里却如此温暖,像一盏橘红的灯,在一片漆黑间亮起,遥遥照亮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