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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地底发出的怪声(2 / 2)

走到一半,张保庆发觉不对,不知二鼻子兄妹见到什么了,双眼都是直的,目光呆滞无神,直勾勾盯住地底的荧光湖,手脚十分僵硬,简直如同两个行尸走肉。张保庆心说:你们俩瞧见肉包子也不至于这样吧?再往二人脸上一看,见二鼻子兄妹脸上似笑非笑,神色怪诞无比。张保庆又惊又骇:这二人究竟在看什么?洞底的死蜉蝣多得惊人,看一眼身上都直起鸡皮疙瘩,走到近处看岂不更是瘆人?瞧二鼻子和菜瓜的样子,分明是让勾死鬼迷了魂。三个人一同来到此处,为什么只有我没让鬼迷住?他疑神疑鬼,又听不到任何响动,心下更觉惶恐,忍不住转头看向四周,一看身后吓了一跳,那几只阴魂不散的猞猁,不知何时到了三人身后。张保庆先前几次三番被猞猁摁在爪下,如果不是二鼻子舍身相救,早已死了多时。他嘴上虽是不服,实则对二鼻子倚若长城,然而二鼻子这会儿中了邪一样五迷三道,哪还对付得了凶兽?

张保庆万念俱灰,知道这一次在劫难逃了,此刻全无退路,他豁出命去也斗不过猞猁,倘若三只猎鹰尚在,情况或许还有转机,而今撒丫子往前逃也不成,猞猁吃掉二鼻子兄妹俩,仍会追上来把他咬死。张保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当他束手无措之际,发觉那几只猞猁并没有扑上来咬人意思,却也直着眼往发光的地下湖走,对他们三个大活人恍如不见。

张保庆惊诧莫名,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猞猁也让鬼迷了不成?三个人在前,几只猞猁在后,在洞中迂回下行,距离荧光湖越来越近,这时荧光湖的水面突然一分为二,从深处冒出一个形状接近木芝、外形酷似耳蜗的庞然大物,至少也有十几丈高。巨怪从水中浮起,带动水波向四周荡开,无数蜉蝣四散奔逃,形成了一团团涌动不定的光雾,立时将巨大无比的地洞照如白昼。张保庆这才看清楚,地洞深处是一座金山,壮观巍峨的金山绵延起伏,根本望不到尽头,洞顶之上丛丛水晶倒悬,湖底则是数不清的各色宝石。张保庆目瞪口呆,先前见到马殿臣埋在大宅下的九座金塔,已经称得上惊世骇俗了,他做梦也梦不到的那么多金子,哪想象得出地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宝藏,相较之下,马殿臣的九座金塔不如九牛一毛!眼前这个宝藏的规模之巨,完全超出了张保庆的认知,再给他八个脑袋他也想不出来。然而蜉蝣四散奔逃,霎时间光亮全无,洞穴深处的宝藏又陷入了万古不变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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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湖中的巨怪外皮如同树纹年轮,“耳轮”当中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全身上下沾满了长尾蜉蝣的尸体,好似有奇光异雾围绕一般,诡异得无法描述。张保庆真是吓坏了,扭头就要跑,却见二鼻子兄妹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往湖中走。张保庆情急之下一手一个揪住这兄妹俩,拼了命往后拽,那二人全无反应,只顾往前走。他连二鼻子一个人也拽不动,何况还有个菜瓜,虽然拼尽了全力,可非但拦不住这两个人,反而被他们往前拖去,只是经过这一番连扯带拽,二鼻子兄妹往前走的脚步也放缓了。

此时那几只猞猁从三个人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们一眼,直接走到地下湖边,顺从地任那巨怪一一吞下,有如食人草吞食蝼蚁一般。张保庆当然不知道,荧光湖中这个形如木芝巨耳的庞然大物,在古代佛经之中有所记载,称之为“地耳”,与“地听”等同,乃上古之物,说白了是史前的东西,早已灭绝了上亿年。不过张保庆也看出来了,地底的巨怪无头无口,却能发出一种声波,一旦听到它所发出的声响,不论是人是兽都会被带入光怪陆离的幻境,谁也无法抗拒。实则吃人不吐骨头,一半是植物一半是生物,无知也无识。地底这个怪物不仅巨大无比,发出的声响直透人心,凭你大罗金仙也无处躲藏。平时吃地下湖中大量的蜉蝣尸体为生,一到深夜,它就用声波吸引别的东西靠近它加以吞噬,凡是有血有肉能听见响动的东西均无法逃脱。

想见天坑大宅中的马匪,全让地底的怪物吃了。当年土头陀看出了天坑中藏有金脉,又逢马殿臣身份败露,才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天坑之中,既可以躲避缉拿,还可以继续挖金子。整座大宅造在金脉上方,用从洞中挖出的金子以及马殿臣积攒的财宝,铸成九座金塔,这条金脉越挖越深,直到炸开了深处地底的古洞。那一天正值阴历四月十八,是马殿臣准备给他儿子烧替身祈福免灾的日子。马殿臣一生杀人如麻,越是这样的人,越怕遭报应,报应在自己身上还好说,如果报应在儿子身上,给他来个断子绝孙、后继无人,当了关外的金王又有何用?马匪之中卧虎藏龙,会什么的都有,马殿臣的儿子一生下来,便找了一个会看命的手下,安排他儿子跳庙破关,天坑大宅中除了没有庙,其余的应有尽有。阴历四月十八当天,马殿臣让手下扎好纸人摆设供品,结果还没等走完过场,大宅中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让地底传来的怪声引上了死路。只有那个又聋又哑的土头陀幸免于难,但是土头陀目睹众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像釜底游鱼一般走到了金洞之中有去无回,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出于迷信思想,还当是鬼神作祟、报应当头,绝望和惊恐之余,就在堂屋里自尽了。按说马殿臣当时已经是金王了,九座金塔还嫌不够,还要继续挖金子,正应了那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人不过一天两顿饭、睡一张床、死了埋一个坑,有多少钱是多?有多少钱是少?马殿臣要饭的出身,曾为了几两银子的军饷当兵打仗,也曾为了有口饭吃,吃仓讹库让人打断过腿,后来闯关东进深山,九死一生挖到一棵棒槌,挣下一躺银子,直到成为关东的金王,财是越发越大,但是做梦也想不到,在他埋下九座金塔的天坑之下,还有一个不可估量的巨大宝藏。金山那么大,野心和欲望也没有尽头,人却终有一死。可叹马殿臣三闯关东一世英雄,只因看不破这一层才遭此横祸。

张保庆在洞道中让炸药震聋了双耳,才没被地底的怪声吸引,他想到大宅中只有土头陀的死尸,此人天聋地哑,与自己当下的处境相同,不觉恍然大悟,荧光湖中那个木芝巨耳似的古怪植物,可能是用声音当作诱饵。他急忙抓起一把湖边的淤泥,堵住二鼻子兄妹的耳朵。那二人本来恍恍隐惚的,好像走进了一片奇光异雾当中,突然被堵住双耳,看到眼前的恐怖真相,均是惊得魂不附体,浑身上下抖成了一团。

此时不用多说,只有一个“逃”字,三个人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逃到崩裂的洞口,前路仍是一片漆黑,但听得背后“哗哗”的水声,岩壁也在不住颤动,显然是那个庞然巨物从地下湖中追来了。此时他们哪还有胆子转头去看,恨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疾步如飞拼了命往洞口奔逃。

二鼻子身上有备用的火把,摸出两根点上,从来路往外逃窜,又怕巨怪追上来,顺手扔出一根火把,投在堆积的火药坛子上,这些土火药本来就极不稳定,沾火哪能不着,立时间引爆了马匪崩山所用的炸药。

旧时的土炸药,虽然不能跟现在的烈性炸药相比,但也是拿来开山裂石所用,何况洞道两旁堆的都是,数量众多,登时将洞道炸塌了一大段。漫长的洞道打在地脉之上,不免引起了一连串的塌方,洞口的大屋都跟着往下沉陷,将马匪的九座金塔,以及那个巨大宝藏的洞口,完全埋在了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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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和二鼻子兄妹跑到堂屋,均已是满脸的血污,狼狈不堪,还没来得及把这口气喘匀了,但觉脚下晃动剧烈,四壁摇颤,屋梁断裂之声不绝于耳。三个人一刻也不敢耽搁,提了一口气拼命狂奔,一路穿房过屋,抢在大宅塌陷之前逃出门外。持续的地陷震落了许多悬挂在绝壁上的枯藤,显出一条原本被遮住的栈道,以绳索相连的木板嵌在石壁上,呈“之”字形蜿蜒而上,可能是马匪当年进出天坑的道路,由于埋没太久,已然残缺不全。他们仨顾不上许多,手脚并用,舍命从天坑中爬了出去,发现置身于深山老林之中,已不是地下森林,想必这才是当年马匪进出天坑的通道。

四周围兀自狂风吹雪,刮得嗷嗷怪叫,仍是在黑夜里,天还没亮。三个人躲到一处背风的雪窝子中,缩进狍子皮睡袋,多亏身上有从马匪大宅中找出的皮袄,要不然准得活活冻成冰坨子。即便如此,也是全身冻疮,疼得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凭着求生的本能顶风蹚雪挣扎前行,这会儿大雪已然下到齐腰深了,茫然四顾完全分不出方向,不知不觉走迷了路,也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一整天下来忍饥挨冻、连惊带吓,三人均已筋疲力尽,脑袋也似乎冻成了一个冰疙瘩,想不出任何法子,只好并排躺在雪窝子里等死。张保庆万念俱灰,脑中一片空白,恍惚间看到三只猎鹰在天上盘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火蔓子炕上。

原来鹰屯的人发现二鼻子兄妹进山未返,知道准是遇上了暴风雪,人一旦被活活冻死,再让狂风卷起的积雪捂上,尸身都没处找去,那就算交代到老林子里了,以往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的人可是不少。屯子里的人急得坐立不安,等到风雪稍住,鹰屯的猎手们便骑上马进山寻找。有人看见三只苍鹰在高空中兜圈子,眼尖的认出其中一只正是张保庆的白鹰,匆匆忙忙赶过来,从雪窝子中掏了出三个冻僵的人。一摸心口没死透,比死人还多口气儿,赶紧将三人搭上雪爬犁带回屯子。这种情况下不能直接进屋,七手八脚先用雪给三人擦身子,直到把皮肤搓红了,才放到火炕上拿被子捂住。

经过这一番折腾,张保庆和二鼻子兄妹的小命才没丢,胳膊大腿好歹都保住了,耳朵鼻子也还在,饶是如此也足足躺了两个月才下得了地。

说起他们的奇遇,屯子里几乎没人相信,只当他们困在暴风雪中被冻坏了脑袋胡说八道。不过提到马殿臣和土头陀倒是有不少人知道,不敢说人尽皆知,十个人里至少也有六七个人听说过,那是有字号的马匪,又是“金王”。当地有这么一种说法:“你要没听过马殿臣的名头,你都不算吃过正经白面!”这句话的逻辑听上去很奇怪,怎么叫不算吃过正经白面?白面谁没吃过?还分什么正不正经?这是因为以前东北大多数穷人吃不起白面,一般地主大户家吃白面也是往里边掺棒子面,两掺着那就不是正经白面,传到后来,经常用来形容一个人没见识,没吃过没见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马殿臣埋宝却毕竟是老时年间的传说,口传耳录罢了,谁也没见过,岂能当真?而这三个人身上都穿了当年马匪留下的林貂皮袄,得好几块“大叶子”皮才拼得成一件,那可不是轻易见得到的东西。要不是有这三件上等林貂皮袄,只凭狍子皮睡袋抵御严寒,这三人就算冻不死也得冻掉了胳膊、大腿。大伙儿亲眼见到林貂皮袄和张保庆背出来的《神鹰图》,也不得不信了他们这番奇遇,都说他们仨命大有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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