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物理学背后的哲学意义上，无疑是一个愚蠢的行为。”玻尔态度十分诚恳，两人熟识这么长时间，他是发自真心地在劝诫卢格安：“波动力学向我们展示了太多可以探索的领域：量子电动力学，材料学，核子学……没必要非在波动力学本身上钻牛角尖，不是吗？”玻尔潜台词中这种“能过且过”的绥靖思想，在物理学界并不罕见。事实上，绝大部分学者对物理学界的争端并不感兴趣。反正波动力学本身没有问题，既然它能帮我们解决现实问题，管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呢？“Shut up，Just calculate。”才是他们的信条。玻尔此话不无道理，但卢格安却还是摇头拒绝。在世人看来，量子力学革命已经随着波动力学的建立而结束，标志着现代物理学的宏伟大厦已经完工，剩下任务只有在这座大厦内做做软装修也就够了。但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卢格安却清楚：在量子力学这座大厦里，不要说软装，只波动力学这一项甚至连这座大厦的三分之一都撑不起来！更何况，没有正确物理解释的波动力学本身并不完整，恐怕连这座大厦的四分之一都没有！“我明白你的意思，玻尔。”卢格安颇感歉意地冲玻尔摇摇头：“但我的任务远没有结束，我不想1895年迈克尔逊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面对卢格安的婉言拒绝，玻尔不出意料地耸耸肩。“也是，如果能轻易被别人说服，你就不叫海因里希了。”卢格安笑着摇摇头：“我只是站在了真理这一方。”“说起来，你还跟我回哥本哈根吗？”玻尔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等苏黎世这边完事了，恐怕春季学期就结束了，你是跟着索墨菲尔德教授直接回慕尼黑，还是跟我去哥本哈根玩一段时间？”听到这个问题，泡利也好奇地将目光看向卢格安。“我吗？”卢格安摸摸下巴，笑着说道：“当然得先去哥本哈根了，要是我把小夏洛特一个人留在丹麦，恐怕日后会发生什么不美秒的事情。”“哦，对！”玻尔一拍额头，笑道：“忘了我们的小海因里希夫人了！”4月，在苏黎世举办声势浩大的物理学讨论会终于落下帷幕，各国学者纷纷踏上了返程的列车，满载而归。只有爱因斯坦，朗道，居里夫人，普朗克，玻尔这种顶尖的学者留下来，继续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里开小会，共同讨论着未来物理学的研究方向。但是，这小小的顶尖讨论会中，却没有卢格安的身影。自从4月15日讨论会结束后，卢格安就一直把自己关在酒店里，一边修改着“几率解释”的论文，一边着手编写着泛函分析，也就是原本该由希尔伯特、冯诺依曼等哥廷根学派完成的《数学物理方法》。虽然很费劲，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推广几率解释，卢格安必须将这本书完成。时间在无形中悄然而逝。半个月后，卢格安的论文早已修改完成。去除了论文中类似“希尔伯特空间”、“巴拿赫空间”等前世专有名词后，一片适合这个年代的论文崭新而出。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得到其他人太多的重视。因为即使修改完了，他们也依然看不懂，这是数学层面的巨大落差，只有卢格安将泛函分析彻底完成，才能解决这个问题。1919年5月6日，苏黎世联邦大酒店内，正当卢格安埋头苦思，尝试去撰写《数学物理方法》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海因里希先生！有您一通加急国际电话！”服务员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国际电话？还是加急的？卢格安暂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心中诧异十分：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着急来找我？百般疑惑下，卢格安跟着服务员走下到酒店大堂，接起了那个话筒。“您好，这里是卢格安·海因里希。”“卢格安？我的上帝，总算找到你们了。”听着话筒中那气喘吁吁的急促声音，卢格安表情露出一抹诧异：“夏洛特？怎么了？不要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听我说，卢格安，我需要你和玻尔先生马上回来……”夏洛特那焦急的声音，让卢格安好像看到了一个深咖色长发的少女正揣揣不安地站在电话旁，着急跺脚的场景。一分钟后……知晓了事情严重性的卢格安瞳孔顿时一缩，表情瞬间凝重。“好，我知道了。“卢格安沉着脸，抬手看了看时间：“给我七个小时，今天晚上五点以前保证回到哥本哈根！”似乎是卢格安沉着的冷静感染了夏洛特，让这个女孩也稍微镇定了下来，但她言语间虚弱的惶惶不安还是遮掩不住：“好，那你们尽快吧……”挂掉电话后，卢格安没有半点犹豫，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简单将自己和玻尔的行李收拾一下后，拎着两个箱子快速打车前往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德拜教授的办公室内，一众顶尖的物理学大佬正就“一维势场中的粒子运动问题”展开激烈讨论。就在这时，毫无征兆的，卢格安推门而进！“玻尔！快跟我回哥本哈根！”讨论正嗨的几个人被卢格安突兀地打断，一脸不满地看向卢格安。“发生什么事了？”玻尔不明就里地看着行色匆匆的卢格安，不明白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卢格安盯着玻尔，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道：“玛格丽特要生了。”“！！！”玻尔微张着嘴，手中的资料不自觉地掉在地上。这个平时聪明绝顶的大物理学家，在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后，大脑瞬间宕机了……其他人眼神中因为被打断的不满也瞬间消失。这确实是大事，比物理学大上百倍不止！还是居里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转头对玻尔大声斥责道：“还愣着干嘛？快跟着海因里希回丹麦去啊！”“啊？”玻尔傻愣愣地转过头，大脑依旧处于宕机状态，连基本处理信息的能力都没有了。“啊什么啊？”爱因斯坦瞪着眼睛，粗鲁地一把将玻尔从座位上推起来：“赶紧滚回哥本哈根去，我们这不缺你一个！”“放心去吧，玻尔先生。”索墨菲尔德笑着冲玻尔点点头：“如果你想要会议内容，之后我会让海因里希给你带一份的。”“啊？哦，哦……”最终，卢格安看着不争气的玻尔已经思考不能了，索性就直接拉着他的胳膊，强硬地拽着他离开。“一路顺风，海因里希！”德拜教授冲卢格安挥手喊道：“别把玻尔给弄丢了！”卢格安拉着玻尔急匆匆地冲校门外跑去，没有回头，只是向天空竖起一个大拇指。等到卢格安和玻尔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外，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回到办公室内。经过这么一闹，他们也没心思继续聊物理了，索性就抽根烟放松一下。“猜猜看，我们的小玻尔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爱因斯坦端着自己心爱的小烟斗，饶有兴致地问道。居里夫人手中夹着根烟，笃定道：“我猜一定是个女孩。”“那我猜是男孩。”朗道教授微笑着说道：“在生物学和统计学上讲，近五年以来，北欧新生儿中男孩的性别比多出女孩5个百分点。”“得了吧，朗道教授。”居里夫人白了朗道一眼：“有些东西不是用统计学能解释清楚的。”“怎么不能？”朗道抓住了科学的大旗，据理力争道：“如果连统计概率都不值得新人，那数学也就不是数学了。”居里夫人呵呵一笑：“所以你用你的数学找到老婆了？”“……”被戳到痛处的朗道顿时变成了苦瓜脸。看着朗道教授罕见地吃了败仗，众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一束束暖阳洒在阿尔卑斯山的绿草茵上，像是嵌上了一块块亮闪闪的绿松石。在连绵不断的阿尔卑斯山麓中，一辆满载旅人的蒸汽列车正顶着白烟组成的丝巾，穿梭在群山之间。直到卢格安拉着玻尔坐到返回丹麦的火车上，大脑久久宕机的玻尔这才缓过神来。“卢格安，我要当爸爸了？”玻尔不确定地向卢格安求证着，好像依然无法相信这一事实。卢格安摇摇头，从怀中掏出烟盒，递给玻尔一根。两个男人点上香烟，静静地看着窗外峰峦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良久，玻尔终于从惊魂不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表情里悄然爬上一个幸福的颜色。“你知道吗？海因里希，我要当爸爸了！”玻尔傻笑着，口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那没有聚焦的眼神，似是在看远方的山脉，也似是在看着遥远的过去。卢格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也没问。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此刻都无比幸福……卢格安深吸了一口烟卷，看着玻尔那副傻笑的样子，好像被那名叫幸福的情绪传染了一般，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