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且天色也已微微有些昏暗。
“啊,啊啊啊……别过来啊,你们别过来啊!啊啊啊……”
米勒是手舞足蹈、惊恐不已地醒过来的。
实际上,有白雷护着,再多的自爆狂鬼也伤不了他。
可一连串的密集爆炸,不免让狂鬼们散发着焦味和臭味的残肢漫天乱飞。
那恶心至极的腐臭血液直接糊了他一身。
他当即就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此刻,米勒亦紧紧地抓着被子,紧紧地把自己缩在墙角,乱吼乱叫,直到白雷闻声凑过来,才能渐渐镇定下来。
后看着身上不知何时被人换上的、也不知有没人穿过的廉价衣裤,曾极度有洁癖的他,此次竟是出奇地没生出任何厌恶。
常言道,重病就得用猛药。
他的极度洁癖,很可能已被治好了一大半。
再后来,米勒就赶紧骑上白雷,要立刻、马上、即刻,回顶区,一分一秒都不愿多呆。
在他想来,他对顾雷承诺,这样就可以算是完成了。
反正他绝不愿意再遇到类似的恐怖经历。
“顾雷,我不管,我就是已经完成了对你的承诺。你也必须要履行对我的承诺,否则我绝饶不了你!啊啊啊……”
而他刚惊魂未定地出门,就看到一个姿容普通、却气质干净的干瘦少女迎面走来。
少女先是被吓一跳,后就惊喜地快步上前,由衷地问候道:
“先生,太好了,您终于醒过来!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米勒这才不得不停下白雷,本能地挤出一个略显高傲的礼貌微笑,并在内心狂吼到:
不,我这该死的贵族风度!
米勒脸色苍白至极、眼角抽搐地点点头。
“我没事,我很好,谢谢你,我要走了!”
少女一愣,紧跟着脸色不由微微一黯然,当即露出一丝不舍的表情。
她是见识有限,没见过贵族。
何况米勒来时的卖相极差、极脏,又让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不可能是个大家都知道的、有洁癖的贵族。
可给米勒清洗完身体后,她就立马发现,米勒不单皮肤光滑无瑕、身体健康强壮,还有着一张英俊的脸,立马就犯了花痴,还给自己的脸上打了点平日不舍得用的遮瑕膏。
只她也知道自己和米勒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就故作平静地点点头。
“好,我马上带您去离岛的出口。”
米勒则嫌她走得慢,就要干脆谢绝。
这个离岛周围的城墙一看就非常粗糙和简陋,又不高,他骑白雷直接跳过去就好,才懒得找出口。
不想,看着少女努力强忍难过的表情,他那该死的贵族风度,当即就又犯了。
哦,不——
米勒一边在内心狂吼、一边眼角疯一般抽搐,微笑着,点头答应,表情异常怪异。
微微低着头的少女没注意,转身缓缓地走在前面。
米勒无奈地骑白雷缓缓跟随,内心愈发不耐,也愈发抓狂。
花痴少女只想尽可能多地和男神相处一段时间,哪怕仅仅是一起走一小段路。
她走得是真慢,却又心如小鹿乱撞,自以为时间过得还是太快,竟还越走越慢,让米勒内心越来越火急火燎,只想大吼大叫。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随时可能被泼满脏水、溅满污血的可怕地方。
对他来说,这里已经和地狱无异!
偏偏,不单少女很有礼貌,他沿路遇见的每一个人也都很有礼貌。
人们就算不知道他是贵族,也能从他的机械战兽上看出他的不凡,都对他恭敬有礼,想和他结个善缘。
这把米勒那该死的贵族风度拿捏地死死的。
米勒只能用僵硬至极的笑容对每个人颔首回礼,做足高傲、高贵、高雅的贵族姿态。
没多久,米勒就双肩一垮,彻底认命,既耐心又机械地保持着自己那该死的贵族风度。
后他才慢慢完全镇定下来,总算有心情和少女多聊几句。
算了,就和她多聊几句吧!这样也好在回去后更好地糊弄……额,不,是,是满足顾雷无聊的报复心。
又不想,没聊几句,米勒就不由风度大失,惊呼道:
“不可能!你们不该有一大笔专项补贴吗?”
原来,这个叫“芳草”的离岛的居民,曾都是某个电子厂的工人或工人家属,且工人们正是因人工智能的普及,而集体下岗的。
不过,工人们因人工智能而集体下岗一事并不出米勒意料。
他的父母可亦是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现代人工智能之父母”。
出他意料的是,工人们竟都没拿到那该得的专项补贴。
在赞巴鲁克大范围普及人工智能、进行全产业升级前,地方国会是推出过专项法规的。
该法规规定:
所有因人工智能而效率大增的企业,都必须更多地回馈社会,将因此所增加利润的70%,上缴地方政府,以做安置、培训下岗职工之用,帮助下岗职工再就业。
而看着少女茫然的面容,米勒竟是问都不敢再问一句。
他一下就联想到阿尼西娅曾留给他的、那个戏虐不已的锋利笑容,内心感到止不住地颤抖。
且跟着,他发颤的眼神终于注意到,不止是身前的少女,在这个离岛里,不管男女老少,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皆干瘦得吓人。
再发现少女用再厚的遮瑕膏都遮不住的、眼角的鱼尾纹,他不由内心大颤地扪心自问到:
她,她不是和我才一般大吗?龙人和猿人的差距有那么大?不,这就是底区吗?这,这些人,这样活着的人,还能算是人嘛!
于是,剩下的短短两三分钟时间,真就让米勒感到比之前恐惧焦急的十几分钟还要可怕,还要度日如年,只让他倍感煎熬。
直到少女依依不舍地回身走进徐徐合上的大铁门,米勒才表情异常僵硬地慢慢转过身,却连指挥白雷回去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再直到一阵冷风吹过,米勒才浑身一凉,发现自己头发和衣服,都早被虚汗浸湿、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