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付拾一天不见亮就起来梳洗沐浴。平日习惯了那个时辰起来,今日起得早了,一时居然还有点不适应,人困得有点发蒙。直到泡进水里,这才慢慢的清醒过来。今日拾味馆也贴出告示:东家有喜,歇业一日。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付拾一转。蔓娘她们自然不必提,最忙碌的还是张春盛和郑老井。两人起来就去了厨房忙活——许多菜,他们都在这边准备好,到了那边只等着下锅就行。而蒸菜和炖菜,更是提前在这边弄好,这样到时候只需要端过去上蒸笼一热就成。为了今日,那菜单是一点没叫付拾一操心,四个凉菜,四个蒸菜四个炒菜,两个烧菜一个炖菜,外加一碗甜汤,统共十二个菜,正好是一年四季。凉菜是凉拌三丝,卤板鸭,兰花豆,还有一个冷吃兔丁。蒸菜是,蒸咸烧白,玛瑙肉,蒸龙眼烧白,和一条清蒸鱼。烧菜是黄焖鸡,红烧排骨。炒菜则简单些,就是蒜苗回锅肉,芹菜香干炒肉丝,蒜蓉菠菜,醋溜白菜,都是时令的菜。至于炖菜,则是萝卜炖羊肉汤。甜汤更简单,就是一碗酒酿果味小汤圆。按照付拾一的说法,身份摆在这里,犯不着弄得太张扬招摇,简单美味即可。而且冬天不适合吃太滋补,不然容易上火。李长博看过菜单,也觉得极好。付拾一沐浴更衣之后,就被接去了李家。到了李家,才知道河源郡主和卢娘子都被请来陪她,免得她紧张。不过实际上去了,时间还早呢,杜太夫人就让付拾一先去上妆——今日不同寻常,是要请专门的妆娘来给化妆的。付拾一来大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全妆的。虽然竭力的让妆娘尽量清爽些,可妆娘往付拾一脸上扑粉的时候,也半点没手软。付拾一最后也就自暴自弃了:日向随俗,比起搞特殊化,还是融入本地特色最合适。大白脸就大白脸,奇怪眉就奇怪眉,花黄就花黄!河源郡主和卢娘子时不时跟付拾一说两句,还指点一下妆娘。反正前前后后的,竟也是折腾了一个时辰。最后换上特制的大袖衫,付拾一披散着头发站在镜子前头,简直有点儿不敢认:本以为是面白如鬼的搞笑风,结果一看居然好像还行……河源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更是点点头:“平日看着不如何,打扮打扮,还是勉强能看。果然人靠衣装。”勉强能看的付拾一默默的翻白眼:……这话当着我面说,合适吗?卢娘子替付拾一整理衣裳,温柔浅笑:“付小娘子长得秀美,打扮打扮,着实好看。日后还是要多打扮自己才是。”付拾一干笑:“算了,平日还要去衙门呢。”这样去衙门,显然不合适啊。卢娘子点点头:“倒也是。不过,一会儿付小娘子别紧张。听着司仪的唱,一步步来就行。”付拾一郑重点头,用帕子揉了揉手心的汗:“我叫不紧张。”屋里人都被逗笑了,只有付拾一一脸肃穆。到了时辰,付拾一就被河源郡主和卢娘子左右扶着一路出去,立在屏风后头等。而宾客们俱是都坐在底下观礼——李长博此时也有点紧张。虽说以往不是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但是那些主角都和李长博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交情,根本谈不上心情如何。而今日,则是完全不同。司仪是杜太夫人专门请来的一位夫人,据说是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一生顺遂的全福人。对方让付拾一面向宾客跪坐下来,而后便拿起梳子替付拾一梳头。自然,梳头时候少不了要唱一些祝福的词儿。有些词儿比较深奥,付拾一听得不是很懂,模糊明白意思:无非就是付家有女初长成,德才兼备,容貌无双,从今往后希望天地庇佑,让她顺顺利利,成婚生子,没有任何的不幸福。感受着头发丝被温柔梳弄,听着那郑重又热切的祝福词,看着底下都是面带笑意和祝福的宾客,这一瞬间,付拾一有点儿心里一酸,眼底一热。她屏住呼吸,心道:这该死的仪式感。不过最终付拾一还是破了功,当头发挽起,用金簪束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有了成家立业的本事。变得比从前更成熟,变得比从前更加的坚强,也比从前浑身更充满了力量。那一根束发的金簪,是杜太夫人的。杜太夫人说,那是当年她及笄的时候,她母亲送的,很有意义。这根簪子,贵重不在于用料足,用料贵,而是在于传承和特殊。这一瞬间,付拾一也是真的觉得,杜太夫人是将自己当成了亲人。这种感觉,在看见王宁时候,被放大了无数倍。王宁送的也是簪子。不过是一对白玉扁簪子。白玉簪子上头雕成的是福字。扁扁的簪头,好像是一把菱形的小扇子,正好左右对称。王宁郑重其事的将簪子亲自替付拾一戴上,朗声说了几句祝福语。付拾一不争气的又掉了两颗眼泪。最后宾客都一一上前来送上贺礼。看着这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脸,付拾一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归属感。从前,或多或少的,付拾一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虽然生活在大唐盛世,生活在这长安城里,可始终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她只是个过客,冷眼看着长安城的繁荣,看着大唐的精彩。可今天,她却莫名有归属感。就像是感觉到深深扎下去的根。无比真实的感觉到了自己是活在当下,活在这里。这里与自己息息相关。自己会在这里,成家,立业,生活一辈子。付拾一遥遥看向李长博。李长博微微一笑,拱手祝贺的同时,更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恭喜。”付拾一不由得就笑了。等到收完了礼物,付拾一这才发现一个事情:礼物太多,怕是扛不动。王宁上前来,拉了一把付拾一:“快来招呼客人入座吃席。”付拾一瞅着底下乌泱泱一群人,一下子变成手足无措:饶了我吧,我还是个宝宝!人情世故什么的,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