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你身下,你害怕坏了名声也好,还是害怕说不清楚也好。可以掩盖这个事情,却不该信口开河,诬陷他人。”付拾一声音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谴责。众人都因为她这个话,忍不住思索。朱投脸上成了猪肝色:“我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教?”朱投甚至冷笑一下:“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已经沦落到要让女人来管事了!”这话一出,顿时屋里气氛就变了。长安县衙来的人,都看住了朱投。李长博冷冷开口:“怎么,长安县如何治理,朱郎君有高见?”朱投越发得得理不饶人一般:“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未曾向李县令请教!怎么哪都有她?”李长博扫他一眼:“这是我的下属,什么身份你无需知晓。我信她的判断,就足以。”“你若不服,还可以状告我去。”李长博态度如此强横,还真是前所未有。这一次,可算是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李长博一直都像是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谦逊,知礼,博学,高贵,虽然傲气却并不是眼高于顶。哪怕是案子再难办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半分急躁或是生气。不过今日,看得出来,他是真生了气。付拾一也有点儿愕然。李长博这个态度……倒像是有点儿护短。付拾一心情复杂起来。朱投轻哼:“那李县令就且等着吧。”李长博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那我就等着。”朱投和他对视,微微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去,忽然有点儿后悔。案子既然了结,并非是谋杀,只是突然病故,那长安县衙就不必再多留。李长博带着人要走,可周莹却毅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冲着他跪下:“李县令,我要告状!”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你就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周莹立刻同意。朱大娘子这会儿却不同意:“我儿尸骨未寒,你是她的妻子,理应在家守孝跪灵!哪里也不应去!”周莹往后退一步:“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朱大娘子厉声道:“那也有夫妻之名!”“告状花不了多久时间。”李长博缓缓开口:“先走一趟罢。”他这个态度,分明是在说:这个时候周莹自己就算后悔,那也不行了。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和周莹坐了李长博的马车。付拾一低声道歉:“今日给李县令添麻烦了。”李长博没接这一茬,反而问了句:“钟郎君和你的赌约——”付拾一轻声道:“若是李县令求情,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是真的有点儿歉疚。李长博摇摇头:“这个赌注挺好的。就这么办吧。”付拾一微微一愣。李长博缓缓道:“以后要用他的时候,我会先问过你。”这样一来,付拾一参与案子,那就名正言顺——付拾一顿时警觉起来,“那还给钱吗?”李长博:……“给。”付拾一大义凛然:“李县令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李长博:“……好。”周莹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忽然哭出声来,冲着李长博求道:“李县令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回去叶家了!”李长博言简意赅:“你家人呢?”周莹眼泪一大把:“我家在汝州。”汝州此去,怎么也要七八日功夫才能打个来回。也就是说,周莹在长安城,根本就是没有一个亲眷的,她是远嫁。付拾一有点儿惊讶:“怎么嫁得这么远?”周莹勾着头掉眼泪:“原本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不多。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托人来提亲,一开始我家都不同意,觉得太远了。他家很有诚意,最后打动了我阿爹。”付拾一几乎无语:“那答应之前,你们没叫人好好打听过?这种事情,怎么都会有端倪的。”周莹只剩下哭了。付拾一能怎么办?劝呗。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在那儿劝了半天也没起效果,周莹越哭越凶,便言简意赅提了句:“你状告他们什么?”“他们打我。”周莹止住眼泪,轻声答了,一面说话一面小心翼翼看李长博。李长博沉吟片刻:“总是,还是这一次?”周莹有点儿犹豫。李长博提醒:“不可说谎。”“就这一次,之前只是风言风语——”周莹的眼泪又掉下来。“回头暂且送你去客栈,等你家里人过来吧。”李长博已有了打算:“等你家人到了,叶家也办完丧事,到时候正好处理这个事情。”周莹点头:“都听李县令您的。”付拾一提了句:“去客栈不妥,人多杂乱。她一个人,不好办。送去崇贤坊那个女观比较合适。”李长博颔首:“衙门并无女子,那这件事情就请你代为安排。”付拾一爽快答应了。看着周莹那副样子,她忍不住皱眉提醒:“女人还是不要太柔弱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如果你自立一些,日子绝不会到了这一步。”身为叶天授的妻子,她既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一味隐忍,反倒最后差点被污蔑杀人——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周莹“哇”的一声又哭了。李长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你到底会不会劝人。不过,这话的确不是什么柔和话,可真是明白话。只是……李长博忍不住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到底经历过什么?这样年轻,却有如此感悟。一路回了衙门,李长博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休沐。来都来了,李长博叹一口气,索性多留了一会。钟约寒他们回来时候,李长博正要走。钟约寒叫住了李长博:“李县令,恐怕接下来三个月,我不能为李县令效力了。”说这话时候,钟约寒有点儿颓废。李长博温和一笑:“无妨,付小娘子已经答应我了,不会耽误办案的。而且付小娘子跟着一起去,你跟她,也可多偷师一些东西。”钟约寒微微一愣,不明白的看着李长博。李长博轻叹:“付小娘子将来万一嫁人后,不再出来了,她那一身技艺……”。钟约寒目瞪口呆:这,怎么成了秉公偷师……鬼祟的事情,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