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东西就越来越少了。几大桶的五色饮都没了,就连锅里煮的茶叶蛋也只剩下寥寥几个。那一锅玫瑰馅的毕罗,更是一个不剩下。云吞倒是还剩下一点。大概是嫌太热,这个天吃了就更热。方良远远看见付拾一摊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李长博看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知晓。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卖吃的。”自从上次之后,方良就没再敢吃过付拾一的卷饼。李长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饭,所以也没理由光顾。倒是王二祥这个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几天,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说都过这么多天了,早洗干净了。再说自己有时候不也帮忙抬尸体啥的?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始吃卷饼。甚至还跟付拾一说:衙门里的人,虽然说可以在衙门里吃饭,但是衙门厨子做得太难吃,要不麻烦,可以卖点简单的饭菜——倒是让付拾一心中一动: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实也不错。不过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没有机会,也不好贸然提起。这会儿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实是想避开走——这毕竟这么久没去,他也是心虚。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的过去了。瞧见李长博,付拾一就从自己的小马扎上站起来,看着李长博笑着招呼:“李县令也是去江边沐浴的?”“江边人多,怕出现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过来游玩,故而索性随行。”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又看着付拾一面前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饮?”一上午了,李长博想着,祖母或许也渴了。付拾一面露难色:“五色饮已卖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样玫瑰黄饮。”李长博却觉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岁,不宜吃凉,这个正好。”付拾一就忙拿出碗来装。却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们也先喝一碗再过去吧。”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李长博让方良先过去,将玫瑰饮趁热送过去给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说一句:“拿点东西来,让丫鬟们也喝点。”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说的披风一事儿。茶叶蛋一共就剩四个,付拾一给刘大郎留了一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起来,“这是茶叶蛋,是独家秘方,风味独特,送给郎君和家里人尝尝。就是数量少,郎君莫嫌弃。”李长博却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当成郎君一掷千金的添头。”李长博扬眉。付拾一指了指那个玫瑰饮的罐子:“一罐子也不过就是十来碗。”估计李长博他们就能包圆了。李长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谢。”付拾一指了指后头发呆的刘大郎,轻声道:“是我们该多谢李县令。”但凡李长博当时不认真那么一点儿,不坚持那么一点儿,恐怕需要缝头匠的就是刘大郎了。李长博只说是分内之事。不过却也未再推迟。方良不多时端着一个银壶过来:“老夫人说味道极好,甜香扑鼻,再来一碗也不妨事。”后头另外又跟着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铜壶。付拾一先将银壶装满,这才将剩余的全倒进了大铜壶里。刚好就剩下一个底子——方良问价格:“多少钱?”付拾一便给了一个价格。方良拿出一块碎银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赏的。”付拾一笑着谢过,又将茶叶蛋递给方良:“这是添头。还请老夫人尝个鲜。”方良接过去,觉得付拾一真是识趣懂事——此时李长博已将一碗热玫瑰饮喝尽了,将碗还给付拾一,惜字如金的点评:“好喝。”付拾一谢过,目送李长博走远了,就开始收摊——现在人流也开始渐渐散了,她东西也都基本清空。刘大郎后知后觉凑过来:“刚才是李县令过去了?”付拾一探口气,认真和他道:“阿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刘大郎低头:“巧娘没了,我……”“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日子还要好好过。”付拾一打断他,“阿兄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白白辜负好时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刘大郎讪讪:“可我这样……”“怎么样?就算是娶不到媳妇了,收养个孩子,也算后继有人。若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点什么喜欢的事情,也比虚度光阴强。”付拾一是真忍不住了。这些日子,刘大郎就让他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刘大郎被一顿连珠炮轰得头更低:“可是……”“没有可是。”付拾一瞪他:“阿兄再不是我认识那个阿兄了。”刘大郎一愣,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在琢磨这个事儿。付拾一懒得管他,继续收拾东西。东西快收拾好了,刘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脸,剩下东西我来搬。然后咱们回家去,你替我出个主意,房子是卖还是怎么样——”付拾一眼眸就弯起来:“好。”这就对了。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东西交给刘大郎:“阿兄仔细点。别落了东西。”刘大郎似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你放心。”付拾一便去了。来长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这个习俗,不过那时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觉得多热闹和稀奇——出家门就洗了手和脸,还能顺带洗个衣服。可现在,虽然城里有护城河,有穿城而过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样。以至于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付拾一一路去了江边,寻了个位置不大好的僻静地方,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刚要走,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付拾一闻声看过去,却被树挡住视野。等绕一下,却已不见水花。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等片刻,依旧没动静,这才走了。或许,是什么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