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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亮刃(6)(2 / 2)

白骢好奇,轻声问申豪,“那个邹吾成亲了?”

申豪立身肃然,答她:“我不清楚。”

“要我说这女人就是个泼妇!”

他们邻桌的喝茶嗑瓜子的锦衣大爷发话了,遥遥地另一边指指点点,“你们谁见过哪个女人这么为男人抛头露面的啊?也不知道犯众怒,也不知道羞耻!”

此话一落,一众附和。

白骢登时就要站起来,申豪却飞快把她按住,“你做什么?”

隔着帷帽,白骢瞪了自己的郎君一眼,神色失望,“你也是邹吾的兄弟,你也对他赞赏有佳,红窃脂这样——你做得到嚒?”

申豪手指一颤。

白骢当即白衣飘然地起身,一盏茶直接泼在了刚才说话的那人脸上!

“你有病嚒……!”

锦衣大老爷毫不防备,兜头兜脸被这么一淋,登时暴跳如雷!

“那你就是个孬种!”

白骢冷冷地答他,“另一楼的好歹敢和红窃脂对辩,你就只能在这里叽叽歪歪!被人辱了,连以牙还牙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拿’是女人’说事儿!”

眼前的白骢清瘦如蒲柳,锦衣老爷登时扬起了巴掌!

·

“你敢打我?!”

红窃脂环胸而抱,眼瞅着对面的汉子被激怒,眉头动都不动。

她身上有一种惊悚的、浩瀚的美,她扬头看着那拳头,岿然不动,“你有种就动手!我今日话放在这里,我红窃脂绝不还手!”

·

“啪”地一声闷响!

栈道的另一端,申豪只手捏住扇向白骢的巴掌,直接涌身上前。

“打女人?说你孬种还真不冤了你!”

·

“算了算了……老四!不要和一个女人计较!”

另一边的汉子也被同行的几人拦住,他们忌惮又不屑地瞥了红窃脂一眼,“别气……咱们何必跟她较劲呢?”

红窃脂挑眉,反唇相讥,“你可别,吵不过我就说我是女人,像您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她轻飘飘地做了个起身的手势,“我让你站起来说话,你不用这样跪着讲!”

“红窃脂,你够了吧?!”

人声扰攘,有人已经开始拍桌了,对着她戟指喝骂,群起而攻之,“是啊!嘴上占着点理,不依不饶是嚒?”

“也欺人太甚了罢!”

声音如乱拳砸下,红窃脂在嘈杂中招架:“既然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你们现在又是在什么?”

“怎地?在我们这里逞威风?西南的破落户,以为谁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嚒?”

满屋人激动起来,各个愤懑地拍桌拍案,“邹吾之所以被这么骂,我就不信是没有原因的!”

“是啊!他没做什么肮脏事干嘛自己不出来?叫你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

“论孬种!他才是大大的孬种!”

“他要是识趣一点,就自己抹了脖子吧!给我们整个渝都的人自杀谢罪吧!”

“红窃脂你也不用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你去砍了他的脑袋,咱们消弭兵祸,我们记你一功!”

人多口杂,起先还能听清楚一句一句骂的是什么,到后来只听得嘈杂一片,根本再也分不清话来,红窃脂原地转身,孤身陷阵看着左右四周涌过来的嘴脸,穿耳的魔音中,最后只能注意到一张张大嘴,红口白牙,唾沫横飞!

·

栈道的另一边,锦衣大老爷看到申豪那一身铠甲就识趣地跑了,看热闹的人群见了申豪白骢,皆是畏惧地后退一步。

申豪听到身后腾起的骚乱,再回头,就只见那一端就仿佛狮子被一群鬣狗撕咬般,上上下下的攻击,水泄不通的围困,他踏上一步,就想去料理,却忽地听一声巨响,一整张的八人大桌被红窃脂一把抡起——

碗盏碎裂声“轰”地炸开!

一群人避退着汤汤水水倏地退开!

死一般的沉寂里,各个弯腰弓背警戒防备地盯着红窃脂!

一个老人终于看不过去,一片寂静中开口道,“大姑娘,到底是谁给你好处啊?这酒楼还要做生意,能不能不闹了?”

红窃脂四顾各个有理、各个委屈的脸,单手“哐”地把桌板安了回去,忽地笑了!

“这个年头,友善的人活得如履薄冰,为祸乡里的倒是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坏人声名有如杀人性命,你们无事生非,老头竟还问是谁给了我好处?!——那今日我就答你们,是在座的诸位给了我好处!我收了你们无知三两,无耻二斤,无赖千钧,心中愤然不平,这才来为公理和良知说话!”

红窃脂踏上高处。

看着一张张不阴不阳、不痛不痒的脸,孤立无援、两眼通红地,剖心肝般地怒吼!

她此生从不左顾右盼,一路纵横,大步流星,可是她从没想过,千难万阻都没有困过她,千千万柔软的舌头竟可以把她逼到如此狼狈!

滔天的舆论面前,不是所有人都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

申豪隔着栈道,就要冲了过去,可在瞥见二楼忽然出现的身影,又生生顿住了脚步——

“红窃脂!”

楼梯的转角,另有一人深衣甲胄,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二楼来。

不同于一般南境将领会用的缄帛布甲,来人胸前上臂的甲胄乌黑密实,粼粼闪着寒光,一群人一见,立刻惊疑不定地交换了个眼神,惶恐地掂量起此人军中的分量,而红窃脂倏乎转过身去,见了来人的脸庞,登时红了眼眶——

“邹吾……”她嘴唇嗫嚅,强忍哽咽,“你怎么回来了?”

邹吾一脸沉肃,直接走向她,“下来,我们回去。”

他一身戎装,神色森然,视一楼人如无物。

人群却不禁窃窃私语起来,“他是邹吾?”这样的低声询问此起彼伏。

他们谈论了他太多日子,把他说的像鬼怪,像妖魔,像十恶不赦的凶徒,像老奸巨猾的恶吏和奸臣,偏偏没有想到是这般的模样。惊人的年轻,惊人的俊朗,跟所有的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一样,下颌窄削,身材挺拔,但又和所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不一样,有绝不同于寻常人的气度和峥嵘。

邹吾一手揽着红窃脂,一手放一锭银两,半句话也没有的就往楼下走。

挨挨蹭蹭的人群起了骚动,像是见不得他大摇大摆地来,又大摇大摆地走一般,推推搡搡几个人,鸡鸭一般轻声叽咕起来!而邹吾根本也不想理会他们,带着红窃脂都已走下了楼梯窄处,偏偏忽听头上大喊:

“不许走!”

紧接着,凌空飞来几道风声!

·

邹吾是当真不想和他们计较,刹那中还以为是什么拙劣的暗器,他从容地侧身,揽着红窃脂的肩膀主要为她遮挡,另一手凌空一抓,不想那根本也不是什么暗器,他只是略微一捏,下一刻,粘稠腥臊的异物直接迸射了他满头满脸,恶臭扑鼻!

“邹吾!”

红窃脂吃惊大喊!

那不是暗器,那是几枚臭鸡蛋。

邹吾从外面巡防回来,衣甲都没来得及换,此时只能难堪地半闭上眼,任蛋黄混着蛋清蛋壳,蛇形一般粘稠地滑下他的脸,沾污他光鲜干净的甲胄,一点一滴地落下!

整个酒楼,静了一刹那……

扔鸡蛋的人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可以得手,怔愣着,紧张不安地,扫视四周——

几个弹指间,众人的目光在震惊中传递交汇,然后,堂倌第一个发笑,好赌的老九第二个发笑,接着是无数人加入进来,对着邹吾的狼狈,这笑声宛如一场瘟疫的飓风。

最后,整座楼,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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