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叡是个儒将,也是降魔军的参谋,他继续道:“但是,高公公克扣的粮草大部分还未有机会出手,此刻就在他的营帐之内。”
哥舒翰北已走到案边,忽然猛地用力一拍大案:“够了,老谭!别说了。”
谭叡的脸色也有些愠怒:“监军克扣粮饷是惯例;但是,要在平时也就罢了。这一次,那么重要的一场战役,居然还——”
哥舒翰北叹了口气:“他们,也一样有他们的烦恼,毕竟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要打点。而茫关的达官显贵们,毕竟也有不少是靠着军中的供应活着的。”
谭叡的脸色逐渐开始不安:“老帅,下令撤军吧。哪怕我们现在撤军,至少这些精锐还能完整带回——不,不对,这里距离茫关路途遥远,就算现在撤回,回茫关也需一个月。而这一路上,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不可控因素,恐怕——。”
这位军需官的口吻里大半是一种绝望与无奈,而哥舒翰北的脸上忧色不由更重。
哥舒翰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如果杀了高公公,夺他克扣的粮草,大军还能支撑多久?”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肃杀。这句话一出,杨延风才重新见到哥舒老帅那龙钟外表下的杀伐之气——哥舒翰北为了大局,一向不肯动他。如今,为了三万将士的生死,哪怕得罪帝都留在军中的诸多掣肘势力,他也在所不惜。
谭叡望着哥舒翰北的眼神很是难过:(一代军神,却不得不终日把精神纠缠在这样的粮草杂务中,真可谓是一种悲哀吧?)
只听哥舒翰北接着道:“你就直说吧,老谭。杀了高公公,大军能维持多久。”
谭叡顿了下,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精光:“没说的,只要能得到高公公的粮草,大军可以支撑三十日。少了一天,请斩我头。”
哥舒翰北点点头,望着杨延风不语,似是在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没?)
杨延风得到授意,忽然单膝跪地回禀道:“延风明白!”
只听哥舒翰北满是倦意的声音道:“做的干净些,不要留尾巴。”
杨延风点头,揭开帅帐帘布鱼贯而出。
谭叡长舒一口气,他对帅爷的疲惫再也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帅爷,您还是先歇歇吧。既然,是延风亲自办这事,您就放一万个心吧。他以前可是帝都的捕快,做事严谨小心。”
哥舒翰北摇头叹了口气:“我哪里睡得着?粮草是暂时解决了。但四十公里外的魔族主力援军呢?”
他们这里正说着,忽听帐外有人高声禀道:“帅爷,驯鹰人大统领慕容劭商求见,说有军情要务禀报。”
“进来!”慕容劭商已候立在帐外,这时闻声立刻揭帘而入。
慕容劭商是一个虬髯大汉:身材高大,黄须碧眼,很落拓、很潦倒,也很带点儿沧桑,遍阅人情世故的模样儿。并非是常见的人种,浑身漫漾着酒气,一只铁嘴神鹰站立在大汉的肩膀上,威风凛凛。
但面对这名震天下的哥舒老帅时,这位放荡不羁的异族大汉,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怯色以及无数的尊敬之情。
慕容劭商单膝早已跪倒,低头禀道:“老帅,闇夜魔君已经亲赴七夜战场!另外,商明悟首领的先锋第一军被魔族大军团团围困在七夜城,无法突围。首领请求老帅赶快发兵去七夜北门前去相救!”
账外,一阵风沙瑟瑟吹过。而帅账内:良久则没有动静。
慕容劭商愣愣地抬起头,只见老帅一双花白浓眉下,虽藏住了焦躁与不安。但是,藏不住的却是那一身的心力憔悴。
这个老人很累,很疲乏,很苍老,也很悲凉、辛酸,在他脸上,完全可以观察得到他在生命历程里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痕迹。
就在这时,却又听帐外侍卫就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帅帐?”
那人却已裹影而入,只道:“我是除魔卫申(猴)韩天佐。我有紧急军情,要见老帅。挡我者——死!”
——茫关全军中,不是当真十万火急千钧一发,无人胆敢闯帅帐。
慕容劭商一惊,却见帐帘一掀,韩天佐已经冲入。
他的身后,随之冲进的还有八名守卫。老帅帐下侍卫都是茫关边军中高手中的高手。刚才竟然未拦住韩天佐,急怒之下,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就要当场斩杀申(猴)。
“都给我住手!”侍卫望向哥舒老帅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要拿韩天佐的手,也立时都放了开来。
哥舒翰北一挥手,喝退了八名侍卫。
却见韩天佐来不及喘气,一拜即禀道:“帅爷,快发兵救救长孙大人吧,魔族主力部队和鵺魔一族的大军在一个时辰前已经包围了先锋第二军。情况万分紧急,再晚去一个时辰,茫关飞骑全员恐怕便要玉石俱焚。”
哥舒翰北的白眉猛地一扬,似怔了怔。
谭叡急道:“老帅,茫关飞骑从兵到将全员皆是我军精锐。长孙龙晴更是少有的指挥型骑射将领。若是失去她,我等恐怕再无力训练出这样一支可以长距离突袭魔族的骑兵部队。”
慕容劭商担心给韩天佐抢了先,将援军带走。立刻接话道:“老帅,商首领那边也是十万火急,千钧一发。眼下,首领一直在等您的回复?”
哥舒翰北还是愣愣地没有立即反应。这是他领兵以来头一次感到有点失措得近于迷糊。
突然,这位憔悴的老者徒然两眼一黑,昏死在帅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