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惆怅。
“纪然,如果我现在对你做出承诺,我会一生对你好,爱你护着你,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你会信吗?”
这是要说甜言蜜语的节奏吗……
“就算你信,我也不会说。”
“……”我果然是想太多了。
“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人们对未来的预测只是基于现有的经验,是有限的。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不可靠的,是对未来武断的、不科学的预测。我不会做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不愧是理科生思维,严谨又科学。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谈!恋!爱!
“但我现在真的想对你好,也希望你的未来一直有我的陪伴。两个人如果决定相携走下去,会经历许多困难和诱惑,你我都要做好心理准备。先说好,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把想法藏在心里,要及时让彼此知道。至于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我们现在担心也是徒劳,所以不用患得患失了。”
我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有些欣慰:“懂什么了?”
“为什么T大的男生找不到女朋友……不光是因为男女比例太高。”好好的海誓山盟直接被他掰成“对感情未来进行预测的可行性分析”,对于那些深陷爱河智商为零逻辑思维灰飞烟灭的女生,谁喜欢听这个!
还好姐是识货的,哼哼。
不过话说回来,某种程度上来讲,不擅长甜言蜜语的理工科男生反而才是更靠谱的。而且,宋若谷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未来还很长,未来还很精彩,我们需要做的不过是打点好心情,以全部的热情去迎接未来对我们的考验和奖励。
至于其他的,Whocare!
呃,我是不是被宋若谷洗脑了……
总之,出国留学的决议最终被我否决了。毕竟真把我们俩分开几年,那其中的变数可能会更大,而且,正像宋若谷所说,我大概会想他想到疯掉。
宋若谷后来又觉得这样似乎对我不太公平,于是问道:“如果你特别想出国,我陪你?”
“不用不用,你自己有明确的规划,不能因为我搁浅。”他打算毕业之后创业,已经有了具体的方向和思路,甚至连启动资金都准备好了,正在策划一些细节。
“事业可以晚几年没关系,老婆要是保不住,那是一辈子的事。”
“行了你放心吧,我对留学没执念。我现在哪儿也不去,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行了吧。你以后赚了大钱得分我一半儿。”
“好啊。”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小子事业步入正轨之后就开始研究把他名下的股权分我一半。那个公司,他占了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分出一半来就是百分之四十。由于各方面原因,他那个公司的规模着实不小,所以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市值十分惊悚,把我吓得小心肝儿乱颤。我跟他扯了半年的皮,甚至还想办法色诱他,终于让他答应把转让股份降为百分之二十。
好吧,虽然百分之二十也是好多钱,但鉴于我杀价的本事太一般,而对方又太难缠,所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别的——时不时地找那么一两件事吊我胃口,非要等我“色诱”他,他才答应。
我……
这都是后话,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
大四这一年说忙也忙,说清闲也清闲。虽然学业上并不很忙,但宋若谷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他的公司,每天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我已经被保送了本校硕博连读研究生,倒是闲得很,因此天天跑去他公司慰问他,送关怀送温暖,扮演一个温柔又贤惠的女朋友。
一开始他的公司很袖珍,只在学校附近的写字楼里租了间办公室,雇了几个人。另外一个合伙人几乎不露面,业务也不多。由于还要上课和做毕业设计,他的打算是在毕业之前先预热一下,随便玩儿几手,等到毕业之后再干几票大的。搞得好像是抢银行偷国宝的犯罪团伙。
他雇的那几个人,业务能力我不清楚,但嘴巴倒是个顶个的甜。我一过去,他们就开口闭口叫我“老板娘”,我走之后他们又会装出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对宋若谷说“老板你好幸福我们好嫉妒……”,演技一流。
宋若谷很吃这一套,依次给涨了工资。我听说之后很担心:“你们这样……真的能赚到钱吗……”
他笑眯眯地跟我嘚瑟:“我这叫驭下有方。”
是呗,个个拍你马屁的技能都是A+级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确实多虑了。你想啊,能面不改色地拍老板马屁的,自然也能面不改色地拍别人马屁,那口才,那脸皮的厚度,必然都是很强大的。只要道德不是太败坏,这样的人做起业务来还是很有一套的。宋若谷又不是招朋友,不需要对业务人员的性格人品有太高要求,能赚来钱不背叛公司,足够。
他知道什么样的事情需要什么样的人去做,这才是真正的领导力。比如后来公司规模扩大了,他招技术人员,就偏好那些专业技能强大、性格稳重的,太油嘴滑舌的一律提高警惕。
哦,对了,除了宋若谷,史路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他本来也打算出国,但后来不了了之。在我们拿到创业大赛的冠军之后,就陆续有游戏代理商对他那个名为“未解之谜”的卡牌游戏表示了兴趣,断断续续联系了几个,他最终敲定了一个比较靠谱的代理平台,又给卡牌游戏改了个更闪亮的名字,重新弄了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包装,一边卖实物卡牌一边在网络上推广,渐渐也做出些名气。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之间,我们已经到了毕业的时候。宋若谷和史路都要离开学校了,而我,呵呵……
就在宋若谷作为优秀毕业生站在台上发表毕业讲话时,我作为延期毕业的学生坐在后排拼命给他鼓掌。
没有穿学士服,没有被校长亲自戴学士帽,我是那极少数留级分子中的一员……
宋若谷刚一下台,脸上的表情就实在绷不住了,即将扑向光明未来的大好学子的形象荡然无存,他黑着个脸,目露凶光地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连领结婚证的日期都想好了,你却跟我玩儿延期毕业。”他咬牙切齿道。
“嘿嘿,嘿嘿嘿嘿,”我赔笑着,“我这个,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所谓人生无常啊世事难料。这话说来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年前我把毕业设计的样品放在实验室的恒温箱里,然后就回家了,顺手还捎上了宋若谷。因为在我执迷不悟的坚持下,我妈妈终于松了口,打算先见一见他。这小子在正常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我妈和他接触过几次之后,也就马马虎虎答应了我们的事,当然,少不了一顿威胁,什么“敢对不起然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之类的;我爸玩儿的则是温情派:“然然以后就交给你了”……
这小子在我家乡待得很习惯,直到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才回去。
所以这个寒假过得无比和谐。
然后我就回到了学校。
再然后我就发现,恒温箱的总电源被保洁员给关了……
我那可怜的实验样品在北方寒冷的空气中被冻得尸骨无存。
临时改毕业设计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只好延期。
再次感叹,人生可真是无常啊无常。
除了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失落感,我自己倒也没觉得多难过,反正我是要在这个学校多待个几年。但是宋若谷就很不满意了,他掰着手指头数毕业倒计时,从毕业那一天开始算,什么时候求婚,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去哪里度蜜月,有时候想着想着他就一个人在那里呆呆地开始流鼻血……简直像个智障。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保洁员阿姨那威武霸气的一个动作,把他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所以他现在非常地、十分地、相当地,不满。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毕竟事实无法改变。于是我祭出撒娇大法,他果然被惊得直抖鸡皮疙瘩。
“你要补偿我。”他说。
“怎么补偿?不要说在这里亲你。”相处久了,这小子的变态想法我也能捕捉那么一二了。
他思考了一下:“当然不能在这里,这里有多少人在看?”
我心想,你终于觉悟了。不过这语气中淡淡的鄙夷是怎么回事……
“纪然,你还记不记得,我要惩罚你?”他问。
“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不就是我把我们的定情信物借给史路玩儿的那次。不过我必须不能承认啊,而且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已经过了申诉期了好吧!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无比亲切,“所以,现在是时候算总账了。”
我不知道这变态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直觉不是好事。
果然我的直觉是准确的。
宋若谷突然要参加一个综艺节目。那个综艺节目叫《非常来客》,每一期都会请一些比较特别的嘉宾,一起聊个天啊做个游戏啊什么的,三个主持人也非常风趣。它是一个老牌娱乐频道的黄金档节目,收视率不是一般高,我实在想不通宋若谷到底有什么神通,他招一招手就能让这么大牌的节目组向他伸出橄榄枝。
后来我就明白了,他和它的这场孽缘还要从两年前的雅安说起。
当时的宋若谷以“勤工俭学”的名义在碧峰峡霸占了人家的玩具摊,被拍照之后上传到网上,几天之内大火,当了一把网络红人。后来这小子又被神通广大的网民们八卦出是T大的高才生,成绩优秀家教良好,还在学生会混,这奖那奖得了一大堆,绯闻女友一个又一个……总之自他火了一把之后,又火了第二把、第三把……关注他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渐渐地发展壮大,丫竟然还有了一个固定的粉丝团,叫什么……“稻谷”?
稻谷稻谷,怎么不叫“捣鼓”呢。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宋若谷出名之后,不止一家媒体想要采访他,他都给推了,别人怎样是别人的自由,但他不打算主动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些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有想到,连大名鼎鼎的《非常来客》都会主动邀请他,这小子有这么红吗?
不管怎么说,他登上了那个舞台,携带着对我的惩罚。
帅哥、高智商、学霸、多才多艺、年纪轻轻自己创业、亲切温和有礼貌……所有这些因素把宋若谷打造成一个金光闪闪的迷倒万千女性的优质男。那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理想伴侣,这回她们可见着活的了……
优质帅哥的号召力是巨大的。所以尽管宋若谷不是什么超级大明星,但这期节目的收视率依然非常可观,之后更是上了某视频网站的热门搜索榜。宋若谷的一颦一笑也被网友们制成脸部特写或动态图,于是每次我逛论坛看到有人的签名图是我自己的男朋友,我都有那么一股淡淡的错乱感……
闲话休提。那么,这场综艺节目到底和我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呵呵……
那天的现场气氛真的很好,虽然嘉宾不止一个,但宋若谷获得了最多的关注,台下不少女生也时不时地为他尖叫,我就是这无数脑残粉中的一员。不仅如此,我还要发挥另外一种角色的功能——宋若谷那疯狂地爱着他的女朋友!(这是那变态的原话)
主持人一共三个,两男一女,问的话都很有技巧,时不时地套那么一两句八卦,宋若谷的回答更有技巧,他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你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他们在台上你来我往聊得兴起,一时谈到宋若谷的感情问题。
这是无数人想要知道的。
女主持问:“若谷有没有女朋友?”
宋若谷微笑,大大方方承认:“有啊。”说着,目光往台下一扫,准确找到我。
我知道该我上场了。就在这时,我突然站起来,高举着一个粉红色心形的巨大牌子,对着台上中气十足地高喊:“宋若谷!我爱你!”
摄像机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的行动。虽然知道这其实都是预先安排好的环节,但是我还是觉得——
真的好傻,傻到想哭好吗……
男主持A在台上笑呵呵道:“看来这就是我们宋大帅哥的女朋友了,是个美女哦,哎,好浪漫……如果有个女孩儿这样对我,我一定嫁给她。”
台下一阵哄笑。
什么?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真是太天真了。
接下来,某个疯狂的女朋友丢开牌子,直冲着台上跑去。为了增加效果,我今天还穿了双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下观众席,又噔噔噔地跑上舞台,我那激动的样子连现场的观众都被骗到了,她们也开始以为这是个突发情况。
然而摄像机还是在淡定地追着我,现场的工作人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在我即将顺利地踏上舞台时,一不小心绊倒了……我还穿不惯高跟鞋,跑得又急,于是踩到最后一阶台阶时,直接“飞”向舞台,像个炮弹一样冲向宋若谷。
这下连主持人们都吓呆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宋若谷已经向前跑出几步,准确无误地抱住我。
他横抱着我,对着我温柔宠溺地笑了笑,摄像机的镜头准确地捕捉到这个瞬间。这个镜头后来被他的“稻谷”们评选为宋氏最迷人的十大瞬间之一。
现在主持人也缓过神来,男主持B笑呵呵道:“不愧是若谷的女朋友,连出场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刚才真吓了我一跳,”一个女嘉宾捂着胸口说,然后又改为双手捧心做星星眼状,“不过真的好浪漫好幸福!”
宋若谷放下我,女主持把我拉到舞台中央,笑着问道:“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纪然。”
“刚才那么激动地跳上舞台,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若谷说?”
“……”她这么一引导,我终于想起来了。本来宋若谷编的剧本应该是我义无反顾地跳上舞台然后——
我抹汗,默默地掏出一个小盒子,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罪过啊罪过。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心形的戒指盒。
台下的观众欢呼起来,个别激动一点的,竟然开始飙泪。
我有点囧,特别想和他们说,别哭别哭,这其实就是一场作秀……
我把戒指盒拿到宋若谷面前,打开,亮出里面的钻戒。那是宋若谷友情赞助的,钻石很大,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女主持把话筒伸到我面前,我认真地看着宋若谷,问道:“宋若谷,你愿意娶我吗?”
宋若谷还没说话,台下观众先整齐划一地高喊起来:“娶她!娶她!娶她!”
也不知道是气氛太火热还是怎么的,我现在也有一种入戏甚深的感觉,举着戒指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宋若谷突然对着我,单膝跪地。
我呼吸一窒,心脏不听使唤地怦怦怦猛跳。之前的策划中并没有他这个动作。
他抬起头,向我伸出手,微笑:“我愿意。”
台下掌声雷动,尖叫四起。
女主持很是动容,一边擦着眼角一边说道:“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
两个男主持也附和。
男主持A说道:“这是我们这个节目开播以来第一次出现求婚的场面,真的是很温馨很美好。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如果你爱他/她,就带他/她来《非常来客》吧,到时候在这个舞台上,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求婚,那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
“你这是要抢相亲节目的饭碗吗?”男主持B打趣道,又转向我,“纪然,你是不是幸福到发蒙啊,若谷都等了这么半天,怎么还不把戒指给他戴上?”
我连忙托起宋若谷的左手。他的手形很漂亮,手指白皙修长,没有茧子。我托着他的手,把戒指套在他的中指上。
然后他又取过同一款情侣戒指,帮我也戴上。做完这些,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亲吻。他眉目低垂,浓密的睫毛如振翅的蝶儿,表情虔诚,像是对待某种牢不可破的信仰。
我眼睛一阵发热。
宋若谷站起身,我抬头主动吻他。这也是他的剧本,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小子那天在毕业典礼中说“这里有多少人在看”时为什么带着鄙夷的语气了——他是真的嫌人少啊,这变态!
这下好了,全国人民都要目睹我亲他了。
台下观众又欢呼起来。工作人员开始往舞台上搬玫瑰花,很快,整个舞台都被玫瑰花包围,宋若谷和我手牵着手。主持人打了个手势,音乐响起。
主持人和其他的嘉宾都坐在舞台旁边的嘉宾席上,将舞台空出来。我和宋若谷手拉手开始唱歌。
唱的是那首很烂俗又很甜蜜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我唱着唱着,就感觉我好像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以上这个狗血泼天的剧本,就是宋若谷对我的惩罚。
后来这场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们纷纷觉得,虽然最后那一段求婚很烂俗,但烂俗得很温馨,所以大家表示喜闻乐见。
另外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是,由于这期节目在暑期播出,所以收获少女芳心无数,花痴宋若谷的同时,她们也觉得我很励志,纷纷表达对我们的祝福。
那么多美好的形容词都扣到宋若谷头上,到我这里就只剩下“励志”了,我哭笑不得。
当然,她们看不到宋若谷弱智的一面:录完节目之后,这小子一路从电视台笑到宾馆,次日又一路从C市笑到B市。
我和宋若谷一起回了B市,腻歪了几天之后,被我妈一个电话召唤回家,伺候她老人家。
再开学时,宋若谷突然向我提出一个令人发指的要求:“纪然,我们结婚吧。”
“我还没毕业!”
“你一时半会儿也毕不了业,先把婚结了,乖。”他抚摸着我的头,柔声诱哄。
“不。”
“这可由不得你,你婚都已经求了,想对我始乱终弃?”
“那不是作秀吗?”
“谁和你作秀,我是认真的,”他亲吻着我的额头,目光温柔如水,“一直都是。”
“可不可以先不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也好,要么先生一两个宝宝给我玩儿。”
“……滚。”
“或者你想尝尝我逼婚的手段?”他抵着我的额头,笑眯眯地看着我。
“……”
于是,在这小子的“威逼”之下,我和他跑去民政局扯了个证。话说,拿着集体户口本去办结婚证真的好别扭。
出了民政局,他总算舒了口气:“接下来我要准备婚礼了,两个月之后我们结婚。”
“那我要做什么?”我问。
“你负责提意见,以及,”他把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把自己养胖一点,”顿了顿,奸笑,“保证吃起来不硌牙。”
“……”
我怎么突然感觉未来的生活会很“精彩”呢,那一定是我的错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