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十二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也没什么值得指摘的。
三年一度的万国朝没有出什么岔子,周边各国也未曾展现出什么昭然若揭的野心,河西古道异人的叛乱也及时镇压下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西南的地动死伤百人,东南沿海海盗又兴起……诸如此类的小事也都不足以说道。总的来说,这是个平安的年份。
大明就像个在躺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眼前的人来来往往,身上偶尔有些痛痒,却都不影响他继续晒阳光,等着这一天的结束。
在秋末的十月,更是没有什么值得史官记录的大事,非要说起来的话,也就只有杨凌志被庭杖而死一事了。只不过史书上记载的,跟真实的情况有着不小的出入。
十月十八日,急雨。
这样的天气里,莫说是淋雨,就算是站在屋檐下都冻得哆嗦,几乎没有人出门。
杨凌志跪在午门外,身体立的像是一株松柏。其本就瘦弱的身躯,在这雨中可以说是渺小的可怜。
“杨大人,您就别硬撑着了。万岁爷已经给足了您的面子,您就不要不识抬举了。”一名太监趾高气扬地说道。
“不识抬举?我乃大明堂堂四品佥都御史,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说不识抬举?”杨凌志冷声斥道。
身为尚衣监的太监,他还没受过这样的蔑视,却也没立刻大发雷霆,他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杨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够株你十族的了,如今万岁爷开恩饶你不死,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还敢大放厥词!你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腌臜的狗奴才,无治国之才,无冲锋之勇,满肚子阿谀奉承,只会溜须拍马!活着无脸面对堂堂正正之人,死了无脸以残损之躯见亲生父母!”杨凌志不屑地嘲讽道。
“杨凌志!”尚衣监的太监气的双目赤红,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你!你!你!好!好!好!”
长喘了两口气,尚衣监的太监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来啊!杨凌志大人非议朝政,结党营私,先庭杖二十。”
不用说杨凌志这样的文弱书生,就算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挨了这二十庭杖也绝对没能力再站起来。
庭杖这种东西,不同力道下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全看下令者的语气如何,执行者便心领神会,手中分寸也就相应地拿捏好。下手轻的时候,庭杖八十未必有什么事;下手重的时候,十庭杖下去就足够要人命了。而这位尚衣监的语气,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有什么权利庭杖我?你一个小小的尚衣监太监,有什么权利庭杖朝廷命官!”杨凌志大呼,却挡不住架起他的四人,立时被按在了长凳上,怎么挣扎都没用。
“狗奴才!明日我便专门参你一本,全部革除你们十二监!不要以为你们那些肮脏的行径没人知道!”
砰!
三寸宽厚的重木砸起一串水雾,结实地落在了杨凌志的屁股上,当即让他止住了声音。
瘦如苍竹的杨凌志,屁股上可没有多少肉,这一板子下去,骨头都绝对有了裂痕。
还未等这一阵疼过去,下一板子紧接着而来。纵使杨凌志心中有些无数的怒火,也不能再从嘴中说出。他唯有紧咬牙关,绝对不向眼前的卑鄙小人求饶。
砰!
砰!
砰!
仅仅是四板子下去,杨凌志就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呦,杨大人,您不是挺硬气的吗?现在怎么也不说话了?”尚衣监的太监冷笑着说道。
砰!
庭杖没有停下。
杨凌志的脸青白混杂,双眼直直地盯着一处,突然间吐出了一大口血。
“杨大人,您这身子骨可太弱了。这才几板子下去呀,您就这副模样了?”
急雨不留情面地落在每一处,瞬间卷走了杨凌志吐出来的鲜血,也让他的头发散乱地粘在了脸上,使其看起来格外的惨。
砰!
执行庭杖的人丝毫不需要留意杨凌志的死活,他们只需要留意下令者的脸色。不管躺着的人之前多么位高权重,现在也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我今日便以死明志!”杨凌志心中唯有这一个念头。
砰!
杨凌志紧咬的牙关突然松开,紧绷起来的四肢也无力地瘫了下来。这世间再硬的骨头,也抵不住无情的庭杖。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