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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汤谷十日(上)(2 / 2)

拓拔野与蚩尤瞧了均是大为不忍,只能劝慰或转换注意力,大赞科汗淮神功无敌,定能平安脱险云云。纤纤对父亲本就极有信心,听得久了,对父亲的牵挂担忧也逐渐缓解。

蚩尤经此变故,打击极大,原本已是情感内敛之人,半月来更加寡言少语,偶有欢颜。即便他再成熟,终究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家园一夕尽毁,亲友生死难料,茫茫大海,零落相顾,更不知似海深仇,何时能报,纵有钢肠铁胆,也要化做铅泪两行。

偏生他又极为坚忍好强,纵使悲怒如沸,也绝不流泪。郁积于心,不得化解,倒不如纤纤哭泣之后来得舒爽。擒杀凶兽之时,则每每势如疯虎,仿佛将它们视若水妖般出气;疲惫之时,便默坐船头,呆呆出神,时而握拳,时而咬牙。

每逢此时,拓拔野便与他一起默坐,虽不说话,但心意相连,也让蚩尤心中稍觉温暖。

三人之中只有拓拔野天性开朗,颇为乐观。虽然起初心中空茫悲愤,说不出的难过,但毕竟他自小流浪惯了,对于生离死别之事,比之寻常少年更能超脱。几日之后,逐渐自我舒解。

到了第四日,他已能振作精神,谈笑风生。每日变着法儿逗纤纤开心,单是烤鱼一项,便是花样迭出,既美味又有趣。如此十余日,纤纤的难过之意稍解,对拓拔野的依赖心却是越来越重。

昨日傍晚,海上突然风雨大作,惊涛骇浪。为避免沉船,三人圆舱下潜,岂料竟遇见了一只饥饿难当的的龙纹鲨。那巨鲨嗅到船缝里残余的海兽血腥味儿,竟狂性大发,将整艘柚木船囫囵吞枣地咽到肚里。

好在柚木船极为坚硬,除了个别地方被它利齿戳穿之外,并未受到大的破坏。只是在它胃中无法开舱,气味又极是难闻,通气管贯穿鱼背,虽偶尔可以带来新鲜空气,但大多时候都是在海里,不时有海水灌将进来。

若非拓拔野、蚩尤应变极快,时堵时疏,将新鲜空气兜在皮囊中,供纤纤呼吸,她根本支持不到此时。

龙纹鲨被柚木船的通气管刺穿脊背,吃痛在海里乱游,时沉时浮,人鱼对峙了整整一夜,来到汤谷岛之滨。

那巨鲨饥饿难当,闻见金背鱼的香味便不顾一切地咬住不放,是以便有了这破膛露船的奇怪一幕。

辛九姑等人狐疑地盯着拓拔野等人,又看看那白龙鹿,心中惊疑不定。拓拔野正弯着腰咳嗽,听到那老头大呼小叫,说自己一行是解救他们的贵人,心中一沉,微觉不妙,起身抱拳道:“在……在下拓拔野,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成猴子诧道:“这是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脸上露出奇怪已极的神色,突然捧腹大笑:“真他奶奶的笑死人了!竟有人到了此处,还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卜算子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说道:“各位神人莫怪,此人就是因为四处行窃、目无尊长,才被流放此处。”

听到“流放”二字,蚩尤突然面色大变,沉声道:“难道这里是汤谷么?”

卜算子点头道:“正是。神人被鲨鱼带到此处,那定然是天意如此,要你们将我们救出苦海了。”

蚩尤的心登时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又是悲凉又是滑稽,只觉世事荒诞,莫过于此,悲苦之下,竟仰天哈哈大笑。

原来这汤谷乃是大荒四大流放地之一。五族中严重违反族规的罪人,除了水族之外,许多都被流放至此。盖因此处天涯海角,汪洋茫茫,既非水族,又无船只,绝无可能逃回大荒。

况且这汤谷岛上有十只巨大的怪鸟镇守。怪鸟叫“太阳乌”,相传是远古时驮着太阳东升西落的神鸟,而这汤谷便是太阳升起之处,因此这十只鸟又被称作“汤谷十日”。

六百年前,这十只太阳乌被木族青帝羽卓丞收伏,成为他的御前神禽。后来,羽卓丞在东海与龙族交战,虽大败东海六龙,却也精疲力竭,耗尽真元,回到这汤谷休息,睡着后便化为一株参天巨树“扶桑”。十只太阳乌哀鸣绕空不散,从此后再也没有离开汤谷。

由于羽卓丞生前严肃刚正,疾恶如仇,大荒长老会便将这汤谷定为大荒思过岛。岛上所流放的,都是各族犯了重罪的人,由羽卓丞刚正不阿的魂灵与十日鸟共同看守。

大荒中所有人谈到汤谷二字,无不变色。只要一上此岛,便意味着永无离开之日。余生漫漫,只能与穷山恶水相伴。

倘有人想逃出岛去,必被这“汤谷十日”竞相攻击,饱受折磨后,再抓回丢到汤谷扶桑树上,受烈日暴晒,灼汤浸泡,生不如死。

汤谷岛上的鸟兽极少,附近海域除了偶有巨鲨海怪出没,其它鱼类忌惮十日鸟,根本不敢靠近。

因此岛上众人除了每日吃些野果,就只有期盼有鲨鱼上钩。鲨鱼的肉质虽然稍显糙厚,但在他们口中尝来,已是少见的美味了。

拓拔野不知道汤谷之名,但听那老者所言,又见蚩尤仰天狂笑,心中也隐隐猜到大概,想到阴差阳错,竟到了这么一个所在,不免也有些沮丧。却听那辛九姑喝道:“小子,有什么可笑的?”

蚩尤心中气苦,家仇国恨未报,自己又被困在这囚岛上,满腔怨怒之气正无处发泄,当下狂笑道:“我笑你又如何?”

辛九姑大怒:“小子找死!”银光一闪,情丝将蚩尤周身缠住,甩手一掌朝他脸上打去。

两人近在咫尺,那辛九姑出手奇快,直如鬼魅,拓拔野来不及相救,眼见这一掌便要击在蚩尤脸上,忽听天上传来“嗷嗷”怪声。

辛九姑面色大变,硬生生住手。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十只火红的怪鸟从东侧高耸的山头飞了过来,在空中鸣叫盘旋。

成猴子连呼倒霉,苦笑道:“他奶奶的,十只妖怪一来,这条大鲨鱼又要白白浪费了。”

那群怪鸟长得甚为奇异,眼大如轮,碧光湛然,如许高空,犹清晰可见,令人不寒而栗,身长近两丈,巨翼横张时,就像一团熊熊烈火。自然便是“汤谷十日”太阳乌。

十只太阳乌嗷嗷怪叫,隐隐有威胁之意。辛九姑抽回情丝,狠狠地瞪了蚩尤一眼,大踏步朝回走。盘谷、成猴子三人尾随其后。

三只太阳乌突然尖声怒啸,闪电般俯冲下来,朝成猴子扑了过去。所经之处热风狂舞,炎浪灼人。

纤纤险些被那热风刮倒,拓拔野抢身上前,将她护在怀中。

成猴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两大块鲨鱼肉,丢在地上。原来他经过巨鲨尸体身边时,以极快的速度割下了几块鱼肉,藏在身上。众人均未发觉,却逃不过太阳乌的锐眼。

太阳乌落地扑翼而立,连声怪叫。成猴子将衣服解开,抖了抖,高举双手,示意没有藏匿。一只太阳乌突然振翼拍去,将成猴子击得横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开外。

纤纤蹙眉道:“拓拔大哥,这几只怪鸟是什么来头?这等凶悍。”蚩尤道:“它们是木族圣禽太阳乌,便是传说中驮着太阳的神鸟。”

那三只太阳乌昂首睥睨,瞥了他们一眼,大踏步地转身走来。辛九姑等人纷纷后退,伫足观望。

蚩尤沉声道:“拓拔,小心。它们定然将我们认作是流放到这里的新囚,要给我们下马威……”话音未落,那三只太阳乌果然扑扇着翅膀,怪叫着朝他们扑了过来。

拓拔野道:“鱿鱼,左边那只归你,右边那只归我。鹿兄,中间那只就归你了。”

两人少年气盛,心中又满是愤懑之意,竟丝毫不惧。刹那间提气纵越,左右奔袭。白龙鹿兴奋嘶鸣,挡在纤纤身前。

太阳乌还未冲到,那热冽的气浪已经席天盖地地卷了过来。拓拔野调动潮汐流,瞬间将真气调至最为猛烈,“呼”地一掌拍出。

“嘭”的一声巨响,那只太阳乌怪叫着冲天飞起,红色羽毛纷纷扬扬。拓拔野也被相交的气浪震得趔趄急退。

蚩尤被那怪鸟巨翼拍中,吐了一口鲜血,身形一晃,不退反进,大喝声中,双手将那太阳乌巨爪硬生生抓住,奋起神力猛然举起,狠狠朝地上砸去。那太阳乌勃然大怒,拍动双翼,拽着他飞到了半空。

辛九姑等人尽皆骇然,没想到这两少年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力!虽然蚩尤反攻未能奏效,但他竟能生捱太阳乌巨翼一击而不倒,并瞬间将它举起,剽悍至斯,令人刮目。

白龙鹿与那太阳乌跳跃厮斗,也打得难分难解。

拓拔野担忧蚩尤,大喝一声,聚气涌泉,高高冲跃到了那太阳乌的身侧,猛地伸臂将它巨颈抱住,气沉丹田,如坠千斤,朝地上降落。

这一招乃是当日在万里荒原上与翼鸟龙厮斗时所用。故技重施,虽然太阳乌远非翼鸟龙可比,但他也早非吴下阿蒙,凭着强猛的真气强盛,竟一寸寸将那怪鸟连同蚩尤拉了下来。

余下七只太阳乌怪叫着飞翔而来,巨喙狂啄,登时将两人全身扎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蚩尤被众鸟巨翼反复击打了数十次,终于昏厥,双手却依旧钢铁似的死死抓住那只太阳乌的脚爪。

拓拔野仗着体内超强真气,以右臂格挡,将太阳乌的巨翼拍击力一一化解。但这些太阳乌实在太过凶猛,远胜于此前他所遭遇的任何怪兽,八九只轮番攻袭,难以抵挡,很快就被两只太阳乌一左一右抓住双臂,横空飞掠。

眼见拓拔野、蚩尤被那怪鸟群抓走,越过蓝空,消失在东山之颠,纤纤大为焦急,又叫又跺脚,泪水涟涟。

成猴子等人见状,不由起了怜惜之心,辛九姑年届四十,膝下无儿,更是没的激起了母性。

他们被囚困于汤谷,受这十日鸟的气久矣,只是无力反抗,今日见这两少年骁勇剽悍,竟与十日鸟殊死恶斗,大感同仇敌忾,心下都颇为敬佩。当下纷纷奔上前来。

辛九姑柔声道:“小姑娘,不要担心。这些怪鸟一定是将他们带到扶桑树那儿去了。我们这就带你找去。”

成猴子等人在汤谷十余年,第一次瞧见辛九姑这般和颜悦色,都是又惊又奇,暗自发笑:“嘿嘿,从今往后,这母老虎也有了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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