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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台第1章 辽宫汉女(1 / 2)

辽阔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群羊如云,骏马奔腾。芳草如茵,点缀着繁星般的野花。大片的白桦林,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漏下斑斑点点的金光。美丽的河流如玉带环绕,静静地流过。牛群、马群、羊群在草原上自由散落,放牧人粗犷的歌声和清脆的长鞭声,更给草原增添了无限的生机。

在这里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契丹。

契丹本意是“镔铁”,象征契丹人铁一般的顽强意志,这是一个强悍勇猛的民族。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契丹作为一个中国北方民族就已经出现在《魏书》中。他们兵强马壮,骁勇善战。公元916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各部,建立了契丹国,辽太宗耶律德光在947年改国号为大辽。

军报从遥远的南方,通过一个个信使的接力传送,正飞快地进入上京。

军报送进了上京,送进了皇宫,正在内阁的南京留守萧思温接到后大吃一惊,迅速呈至辽世宗耶律阮。

萧思温虽然才三十左右,但他出身后族审密氏乙室已部小翁帐,是太祖皇后述律平的侄子,又娶了太宗之女燕国公主耶律吕不古,在辽国核心权力阶层的亲贵中,他属偏好汉学的阵营,与一心想推进汉化改制的辽世宗兴趣相投,因此被派为南京留守这个重要位置。

“主上大喜,南边军报,郭威杀死汉帝刘承佑,自立国号为周。河东节度使刘崇逃出,欲杀篡位之贼,却苦于孤掌难鸣,特来请求我朝支援他镇压逆贼。”

世宗闻报击掌笑道:“好啊,这正是我朝挥师南下的机会,且助讨谋逆,师出有名。”

却听得一人道:“主上,南边形势未稳,不妨静观其变。”

萧思温看去,却是北院大王耶律屋质,知道他的身份举足轻重,忙道:“屋质大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犹豫反复,待得郭威坐稳江山,又或者刘崇等不到援军而与郭威对战失败,我们便师出无名了。”

屋质摇了摇头:“主上,只怕我大辽患不在外,而在内啊。”世宗心中一凛,看着屋质,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不禁陷入了沉思。

耶律阮的父亲耶律倍是太祖长子,又早早被立为太子。但耶律阮的皇位,却不是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太祖耶律阿保机晚年对汉学执着极深,太子耶律倍受其影响,一心推行汉化。

当时辽国立国未久,各部族长势力仍然强悍。阿保机死后,他的皇后述律平聚拢一批反对汉化的宗族重臣,废长立幼,联手推举阿保机次子耶律德光继位,是为辽太宗。太子耶律倍就这么失去了皇位,接下来被排挤得难以在国中立足,一怒之下抛妻弃子,出走后唐,惨死于异国他乡。

耶律德光继位不久,利用后唐大将石敬瑭欲称帝的野心,得到幽云十六州。一口吞下这么大的汉人疆域,想要稳固地盘,迫使他只能进一步推行汉制,但又要兼顾原来契丹部族的势力。于是耶律德光建立了独具契丹特色的南北官制,北面官以契丹旧制治契丹人,南面官以汉制治汉人。

幽云十六州到手,令契丹国力蒸蒸日上,耶律德光率军南下,入汴梁城称帝,改国号契丹为大辽。但过于激进的政治野心引来反弹,以当时的辽国体制和国力还无法控制这么多地盘,耶律德光最终弃汴梁北撤,死于军旅之中。

太宗死后,述律太后又欲立幼子耶律李胡继位。李胡与旧部勾连更深,已经在辽太宗推行汉化过程中享受到好处的重臣们不愿意支持他。辽国南征军带着太宗灵柩北返时,接到李胡即将继位的消息,耶律倍之子耶律阮乘机联络重臣在军中自立,并率南征之兵回京,与述律太后展开夺位之争。祖孙相持不下,最终耶律阮在耶律屋质的帮助下,正位大统。

契丹立国之后,两次的皇位之争,部族与汉化势力,各赢一次,胜者固然在巩固胜利,败者却也潜伏暗藏,蠢蠢欲动。

因此,耶律屋质这番话,是相当有分量的,更是老成谋国之语。

世宗素对屋质十分尊重,听了此言,与萧思温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还是铺开地图,考虑良久后才抬头道:“屋质,我知道你的意思。自太祖建国、太宗称帝开始,部族一直就是不稳的。可是只要我们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给更多族人带来好处,便是有些人不服,又何惧之?”

萧思温也点头:“当年太祖建汉城,有诸弟之乱;太宗收南方,述律太后反对。可是最终事实还是证明,他们做对了。就算有部族反对,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待收到成效以后,反对的部族自然会噤声了。”

世宗击案:“正是。”

君臣二人说得投机,便摊开地图,察看起来。

屋质面有忧色,本欲再劝,然而见世宗与萧思温说得热烈,旋即又召了数名心腹之臣来商议,只得将此事忍下。

世宗君臣一直说到黄昏,计划初定,世宗就宣负责宿卫的泰宁王耶律察割进来,让他传旨点集各部兵马,聚集于木叶山下,以青牛白马祭告天地祖宗,即南下征伐郭威。

察割应命去准备南征诸事,世宗便去见太后说了些事情,出来后天色已黑,于是持了军报,回后宫与皇后甄氏商议。

甄后正抱着三岁的小皇子只没说话,见世宗到来,便将只没交与乳娘,笑着迎上去,却闻着他身上浓郁的熏香之气,笑道:“主上可是从母后处来?”

世宗自登基以来,生活中便带着浓重的汉化痕迹,宫中后妃亦无不迎合他的喜好。如今只有太后宫中,才会有这种酥油、藏香和牦牛粪混合燃烧后的浓郁气味,每去一次,身上气味便是极重。

甄后爱洁,鼻子极是灵敏,屋子里从不熏香,只放些花果闻香。世宗去了别处回来,必是要更衣换帽,去了气味方才进屋,只是今日他与太后一番谈话,颇不愉快,因此心神恍惚,一时竟忘记了,忙笑道:“朕去更衣。”等他更过衣服再进来,甄氏几案上换了一碟柚子,乳娘已悄悄地将小皇子抱了出去。

这是甄后立下的规矩,若是皇帝进来有事商量,除了几个贴身侍候的宫女外,其余人都要退出去。

甄后阅毕世宗带来的军报,笑道:“恭喜主上,这正是绝好的机会。昔年太宗的遗愿,如今可成矣!”

太宗耶律德光入东京汴梁,登殿称帝,改国号“契丹”为“辽”,本拟是万世基业,怎奈管理的人手不支,不能约束部属劫掠百姓,以致帝王梦不过数月,就被迫退出汴梁,在回上京的路上一病而逝。

想到昔日,世宗也不禁感慨:“当日我们胜利得太快,竟不曾守住功业,此番……”

甄后便谏:“主上当记得太宗遗言,入汉家地,当与汉家子民推心置腹,与部属军情协和,不可乱来,要善能抚慰百姓、安定民心。”

世宗握住甄后的手,叹息:“当日朕最庆幸的是,能够随先帝入汴梁,也因此,才能够认识了你。”甄后闻言,羞涩一笑。世宗看着甄后,两人成亲已经多年,但她一颦一笑,依旧如当年初见。

耶律倍弃国离家之时,世宗才十三岁,许多事半懂不懂。耶律倍和述律太后的矛盾因推崇汉学而起,在述律太后帐下,自然也没有人敢不开眼给世宗看汉学的书。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骑马打猎,跟着太宗上战场,玩命厮杀,意气飞扬。

那日,他们征伐后晋石重贵,冲进汴梁皇宫大肆杀伐。宫娥内监哭喊逃跑,乱成一团,唯独到了一处宫院,却是院门大开,一个管事宫女率宫娥内监列队而立,整肃有序,见他带着兵将进来,不但没有哭喊逃避,反而整齐行礼,这让那些杀人如麻的兵将怔住了,一时间竟垂下了刀、收住了脚,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都齐齐地看着他做决定。

耶律阮也怔住了,却不肯在手下面前输了面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喝问:“你是何人?率人立于此处,欲为何事?”

那女子姿容也非绝色,只是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的优雅韵味。她先行一礼,才微笑道:“禀贵人,此处是宫中书库,我等不过是奴婢之流,江山易主,所有财帛子女都由不得我们做主,所以不必逃跑,亦不敢隐瞒。我等实不须刀枪相逼,均可从命。贵人,这宫廷之中不管谁为主,都需要婢仆服侍,但求勿伤我们这些苦命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耶律阮从未遇上过这种事,脑子一片空白。

外面哭喊连天,此处却是一片宁静,只觉得似乎置身极为荒诞之地。再看那些宫娥内监似对这宫女极为信赖,站在她身后虽也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曾惊慌失措乱了分寸。恰是这份优雅高贵镇静,让他手底下这些野兽般的将士也为之震慑,而不敢妄动。

明明自己才是征服者,可耶律阮站在这女子面前,见她衣裙点尘不染,鼻尖似还闻到幽幽兰香,顿时觉得自己一身血腥尘灰,狼狈无比。他扭头怒喝,止住嗡嗡作声的众手下,努力端出架子,道:“既然如此,便留几个人在此看住,我们到别处搜寻去吧。”说完,转身就要逃离。

不想那女子听得他的手下应了一声“永康王”时,忽然叫住了他:“原来贵人是永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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