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苏起依然是他们班第五名。不同的是年级排位有了变化,从入学时的一百二十多名上升到八十名。
反倒是路子灏,经过中考的意外失利后,成绩并没升起来,仍在年级中游徘徊。
陈燕很担心,又不敢和路子灏讲,便来向程英英取经。程英英说没管过苏起,也不知她是怎么搞的。再说苏起现在也没有太勤奋,照样玩得不亦乐乎,上课还跟小时候一样讲小话,班主任还说过她呢。
只不过班主任很喜欢她,与其说责备,倒不如说是念叨。
陈燕叹:“七七从小就机灵聪明,我看啊,她就是脑瓜灵光。”
程英英道:“子灏更聪明啊,是不是别的问题叫他分了心?”
“当初就是他爸爸那事儿。孩子就是这样,成绩一垮,就很难再上来。”
“路耀国这几年表现挺不错的,看看是不是别的事,你再观察观察。”
之后程英英去问苏起,路子灏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苏起想起他们班男生总取笑他,说他长得太秀气像女孩儿,说他喜欢男生是同性恋。可苏起不好把这些跟妈妈讲,她知道路子灏不会愿意让家长知道,所以她耸耸肩,说:“没什么呀。”
话这么说,她也很担心,跑去找梁水和李枫然。
彼时,李枫然要去临市见他的老师——老艺术家何堪庭,正在家里简单收拾行李,梁水反骑着一把椅子,在跟他聊天。
苏起跑进去,把妈妈跟自己说的话转达给了他俩,忧心道:“你们说,路造是不是很受这个影响?”
梁水趴在椅背上,说:“应该是吧。”
“那我们做点什么帮他呀。”
“怎么帮?”梁水转眸看她。
“谁说他坏话,就去警告他。”苏起说,“我都可以去帮他吵架!”
这下,梁水不吭声了。
两个男生都没讲话,沉默地表示着不赞同。
苏起看看梁水,又看看李枫然,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路造是我们的朋友。”
李枫然放下手中的衣物,抬头:“七七,你不懂男生的想法。我们帮不了的,只能靠他自己。”
梁水说:“我们插手,只会让事情更糟。还有你,你要真帮他去吵架,他会变成大笑话。”
苏起一愣,想明白过来了,忧愁道:“那怎么办?我感觉路造自己也处理不好这个问题。”
梁水说:“只能尽量开导他,多陪着他。其他的,真的只能靠他自己。”
苏起揪了揪眉毛,不讲话了。
李枫然收拾好行李,出门了,他要去赶火车。
苏起梁水跟着他一道出去。
梁水拍了下他肩膀,说:“好好学。”
李枫然嗯了一声,忽停住脚步,说:“我有份琴谱忘带了。”一摸兜,“钥匙也忘了。”
苏起咧嘴笑:“我妈妈总说我丢三落四的,要我跟你学习呢。”
李枫然:“……”
梁水鄙夷:“啧啧啧,可算让你抓到一回了,尾巴要翘上天。”
苏起瞪他一眼,扭了下屁股:“就翘!”
梁水心痒,没忍住,一脚轻踹了下她的膝盖窝。
苏起差点儿跪下去,他又赶紧伸手拎住她,她气得在他手臂上啪啪啪连打了三下。
梁水被她打得心情愉悦,也不怎的就是爱招惹她,还作嫌弃状:“说你有暴力倾向你还不信?”
苏起又打了他一下,他也不躲,悠悠笑着让她打,转而又问李枫然:“那你现在怎么办?”
苏起问:“风风你几点的火车?”
李枫然说:“两点。我爸爸下午有手术,应该找不到他。”
梁水说:“去学校找你妈妈拿钥匙吧。”
苏起:“实验中学那么远!”
梁水:“没事,我找路叔叔借摩托车,送他去。”
路耀国听了缘由,借了摩托给梁水,再三叮嘱路上要小心。苏起也围在一旁念叨:“水砸,你骑车注意哦。”
梁水跨上摩托,挺舒畅的,笑问:“这么关心我?”
苏起眨眨眼睛:“你摔了不要紧,别把风风摔坏了。”
梁水变脸:“滚!”
苏起哈哈笑。
李枫然上摩托后座坐好,梁水拧动把手,发动摩托,一溜烟就开上堤坝。
摩托车在大堤上飞驰,吹着两个少年的头发在风中张牙舞爪。
李枫然说:“你什么时候会骑摩托的?”
梁水挺不屑的:“这跟自行车不一个道理?”
李枫然默然半刻,问:“你是第一次骑?”
“嗯。”
“希望我们不要上社会新闻。”
“……”梁水道,“这就是你对帮助你的人的态度?”
李枫然在风中极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梁水微弓着身子,看一眼手表,缓缓加速,说:“放心,过会儿送你回来了再送你去火车站,不会错过的。”
李枫然没答,看看四周,说:“好久没走这条路了。”
读初中时,五人每天一起骑车上下学的时光仿佛在昨天,却又仿佛已经很遥远。
高中和初中,似已过了好多年。
“以前骑自行车觉得上学好远。现在一会儿就到了。”梁水说着,下坡进了城区。
李枫然有会儿没说话,等迅速过了三个十字路口,他忽问:“去年你从韩国回来跟我说,感觉遇到上限了?现在还这么觉得么?”
到红灯了,梁水减速刹停,一只脚蹬住地面。
他低头摇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嗯。”
李枫然没说话,等他继续,
“我身体素质不够,可能没法支撑再往前一步。要想再进步,很难。”
李枫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却又听他明朗地说:“但我从来没打算放弃。”少年的手无意识握紧了车把手,“还要再冲,至少,还会最后再冲一把。”
“最后?”
“今年夏天,看能不能入国家队。”
李枫然说:“加油。”
梁水笑了一下。
李枫然又说:“我和你一样。”
这下,梁水回过头来了,眼神诧异:“你上次说的时候,我以为你谦虚。”
李枫然淡笑:“没。真的遇到瓶颈了,练到一定程度,手指好像没办法更快更协调了。”他说,“我妈妈希望我成为郎朗那样的钢琴家,但是——”
他的笑容在秋风里有些苦涩。
梁水皱了下眉,说:“你就是李枫然,不是郎朗。你会有你自己的路。再说,除了郎朗,也有很多其他的钢琴家,或许没他出名,但人家也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当郎朗?”
李枫然沉默不语。
红灯变绿,梁水行驶过十字路口,问:“李凡,你想当郎朗那样的钢琴家吗?”
李枫然抬眸看他,只看到少年被风吹乱的后脑勺。
“我觉得,你要做你特别想做的事,而不是爸爸妈妈叫你做的事。”梁水的声音从风中吹来,“只有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才会开心,才会心甘情愿为它一直努力下去。”
李枫然沉默许久,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摩托进了是燕山,道路空旷无人,梁水放肆地加速驰骋,北风冰凉扑面,吹得少年的心开阔起来。
车子很快拐进学校。
现在是寒假,校园里没人。梁水冲进校门,沿着坡道一路呼啸着冲到主楼前停下,马达声嚣张极了。
梁水笑道:“爽!”
李枫然:“过会儿保安来抓你。我先跑。”
梁水哈哈笑。
两人下了车,进楼,爬楼梯,跑到教师办公室前。
李枫然还想礼貌地敲一下门,梁水嫌耽误时间,直接推开门,他一愣——
冯秀英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翻着教案,盈盈笑脸上有一抹孩子们从没见过的妩媚温柔;一个男老师站在她身边,斜靠着她的椅子,弯腰指着教案上的内容,他另一手虚搭在她肩上。
骤然推开的门让两人同时抬头,神色一瞬慌张。
冯秀英脸上的微笑撤得干干净净,语气不稳:“你没去赶火车?”
那男老师立刻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忙和她拉开距离,走去一旁接水。
梁水头皮发麻,看了李枫然一眼。
李枫然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平静地说:“我忘收琴谱了,来拿钥匙。”
冯秀英心神不宁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在包里翻找好一阵,才过来把钥匙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