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来一次,应颜没有跟张迎康立刻回医院,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公园,应颜推着张迎康走过去。
这个时分,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很冷清,阳光倒是热烈了几分。
应颜把张迎康推到一棵榕树下,看到前面有一个移动小商店,倾身问着张迎康:“渴不渴?”
张迎康点点头。
“那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来。”
应颜说完,快步朝着小商店跑去,一边跑还不忘回头看两下张迎康。
张迎康微微皱眉,抬了下手,让她小心。
应颜总算没再回头看。
一个皮球从后面滚来,然后是沙沙的车轮声。
张迎康回头。
“爸爸。”
一个踢着球的小男孩跑过来,他看了看张迎康,双眼漆黑清澈,扭头叫了声身后的男人。
张迎康跟着看过去。
是一个同样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目光在张迎康身上停顿了两秒便移开。
小男孩在男人的耳边低语了两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轮椅在张迎康的旁边停下,小男孩把男人的双腿搬到前面的木柱上。
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经常过来。
张迎康扫了一眼,男人的双腿萎缩的很严重,露出来的脚踝,瘦得仿佛要脱骨。
张迎康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看向那边的应颜。
应颜已经跑到了小商店前面,似乎正说着什么。
张迎康的眼神没移开。
这边的小男孩子已经把足球踢远,正追着球跑。
“几年了?”
旁边男人目视着前方,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僵硬的皮囊,仿佛刚刚根本不是他在开口。
张迎康顿了一下,开口:“五年多。”
“看不出来。”
男人沉默了一下,开口。声音没有起伏,透着阴翳、透着死气沉沉。
张迎康没再回答。
“我已经快八年了,快八年了啊......”男人看着前面跑来跑去的小男孩,嘴里喃喃着。
儿子都已经慢慢长大了啊。
似是不可思议,又似深深的绝望。
那边的应颜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朝张迎康挥了挥手。
男人看到了,依旧直着前方问:“她是你老婆?”
张迎康的神色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温柔了很多:“我的未婚妻。”
听到这话,男人倒是转过头,眼神缓慢地上下看了一遍张迎康,打量着他的穿着、他手上带的表,还有他身上透出来的不凡气质。
显然,这是个有钱人,很有钱。
沉默一会,男人最后却又开口:“有钱又能怎么样呢?”
张迎康看向男人。
男人很瘦,颊骨凸出,面上衰败阴沉,但是身上的穿着并不廉价,相反有点品味,只不过看起来有些陈旧而且变得肥大了很多。
穿着陈旧又不合身的衣服,显然是有几年没添新衣了。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讽刺着:“有钱也治不好,活不能活,死不能死的废人。”
张迎康沉默着。
男人却像是很久没说话了,突然有了倾诉欲。
“我老婆,在我出事后的第三年跑了。”
“我们认识都十几年了,从大学就开始谈恋爱,她最后还是走了,连儿子都没要。”
“也是,谁能一直忍受一个废人呢?连我自己都忍受不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健康、财富、地位,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用处都没有。
男人的话里是满满的自厌、愤恨、无力为力。
很像,当初的张迎康。
那边的应颜已经买好水,朝这边小跑过来了。
小男孩也踢着球往这边跑。
“你至少还有儿子。”
最后,张迎康这么说。
“爸爸。”
小男孩踢着球往张迎康这边跑来。
应颜看到了,老远就提着心,气喘嘘嘘地跑过来。
小孩子的劲不大,估计也有分寸,足球早早的就停了下来,连前面的小台阶都没越过。
不过应颜还是吓得够跄。
“挺晚的了,我们回去吧。”
应颜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把水打开递给张迎康。
张迎康喝完了水,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应颜突然听到旁边的人低声道:“是的,我还有儿子。”
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谁想拖着这破烂身体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应颜推着张迎康走得很快,离开公园后才慢慢放缓脚步。
应颜微微侧头看向张迎康。
张迎康的脸色很正常,看不出什么不同。
说实话,应颜并不愿意让张迎康与跟他同样身体状况的人接触过多,刚刚那个人,看一眼便知道浑身充满着负能量,眼里充满压抑死气,看不到一丝光,而张迎康又是极其敏感的人,她不得不在意。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应颜试探着,状似无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张迎康不知想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开口:“他问我你是谁。”
没想到他们是在聊这个,应颜立刻看着张迎康,双眼亮闪闪的。
感受到投来的灼灼目光,张迎康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说,你是我未婚妻。”
“他说我很幸运。”
应颜:“......”
心花怒放。
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