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雄不知去向、毫无音讯的日子一直在沉闷中延续。
诚如他所言,我经营的这一片业务领域,暂时还风平浪静,感觉不到太多的萧条影响。
但是,当周围的公司如秋天落叶一般地零落满地时,我和同事们的心情也同样不会太好。
在那种氛围之下,我更能体会到高雄的支持与关照,对我们这片业务的健康成长,具有十分重要的促进作用。每个同事,也都日渐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我决心打理好现有的业务,保持足够的盈利和增长,以弥补高雄商业帝国整体上的举步维艰。
我期待着高雄某一天重新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希望那时候能有一份漂亮的经营答卷交给他。
那段时间,我工作得非常努力,我使尽了全身的招数,在一切场合营造快乐的工作氛围,提振鼓舞员工们的士气。我们工作室幽默达观的文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形成的。
在努力经营的过程当中,我变得越来越独立成熟。因为没有高雄可以依赖、效仿和请教,我不得不独立做出很多重大的决定,而我对此,也越来越具有自信。
在这个阶段,我得到了一些业务骨干的大力协作,他们逐渐成长起来,成为独挡一面的将才,成为我重要的左膀右臂。
他们当中最出色、最忠诚的一个,名叫Jackie,他很快就成为了我的副手,为我分担了相当繁重的工作量。
在他们的支持下,我们的业务领域和市场范围也在不断拓展,雇佣的核心员工不断增加。以版权和内容交易为核心,我们扩展到了广告、管理诊断与咨询、培训乃至IT等领域。我们也搬进了新的写字间,跻身于CBD的最繁华路段。
我们都清楚地看到,这一片业务已经越来越具备了脱离高雄的庞大商业母体,独立运营生存下去的能力。
与此同时,我也继续保持着在杂志社的文字工作,并且得到了提升,成为一个部门的领导人。
金钱的增长与成功的荣耀,滚滚而来。有时候,我会觉得十分惊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走上今天的道路,会取得商业上的成功。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商业是与我毫不相关的领域。我不觉得自己有商人的任何特质。但是,人生就是如此,永远充满了意外。我们不会知道,自己将来还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然而,在众人认为我越来越成功、越来越富有的时候,我的内心并不觉得喜悦。
只要高雄一天不出现,那块压在我心上的石头,也就永远不会挪开。
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安慰着自己: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而我,就像苏和孩子们一样,只能在思念与担心中,默默地等待。
有时候,ANN会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北极熊高UNCLE了,她会问高UNCLE什么时候会再来。那时候,ANN已经迷上了芭比娃娃,任何新出的款式,她都一定要去买回来。我不同意她这样贪得无厌,经常拒绝她的要求,可是高雄总说女孩要富养,一个洋娃娃而已,他每次来,总是会给ANN带来最漂亮的新款芭比娃娃,有的穿着闪亮的裙子,有的带着仙女的翅膀,有的躺在可以喷水的浴缸里,有的抱着可以汪汪叫的宠物狗。ANN像盼望儿童节一样地盼望着高UNCLE的到来,或者是他寄来的包裹。
面对ANN的渴望和提问,我只好回答说:“高UNCLE去芭比娃娃的家里做客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二)
不知不觉,就已经深冬了。
因为全年业务发展态势良好,我决定给工作室的全体员工提前放假,欢度圣诞、新年和中国的农历新年,还有元宵节。这个长达近2个月的假期,在工作室引起了雷鸣般的欢呼。
员工们纷纷出去旅游之后,我也打了电话给苏,约好两家带着孩子们一起住到有环湖木栈道的那栋别墅去度假。
那是我们家庭假期的第六天。
冬天的湖边,潮湿而阴冷。天上都是铅灰色的云块,所有的墙壁都是湿漉漉的。
我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顶着冷风走上台阶。
我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我走了进去,打开了灯。
我发现第二起居室里有隐约的火光。是壁炉。是有人生了壁炉。我说:“苏?是你吗?孩子们都回来了吗?”
苏带着孩子们去附近的购物中心,趁着年终超级折扣季,采购圣诞树、圣诞礼物和年货去了。
我则一个人去湖边散步。我以为苏她们已经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回答。
我脱下大衣,把它挂好,换下靴子。
我朝起居室走去。我走到了门口。
起居室的碎花布沙发转椅上坐着一个人,头部被高背的沙发椅挡住,面向着燃烧得很旺盛的壁炉。
房间里暖烘烘的,还有煮咖啡的香气。
我再次问:“苏?是你吗?”
沙发椅向我转了过来。我看到男人的鞋子和西装裤,然后,我看到了坐在沙发椅里的高雄。
我的心瞬间停跳了一秒钟。我动了动嘴唇,但是没能发出声音。
高雄穿着一件新款的苏格兰高领薄羊毛衫,坐在椅子里看着我。他说:“别来无恙,心心。你还好吗?”
(三)
我们在熊熊的壁炉火光中相对而坐。
高雄递了一杯热热的咖啡给我。
我把它端在手里,用小勺搅动着。高雄往里面加了一块方糖。
我看着他。100多天的音讯杳无,他消瘦了很多。在一生当中,这是我见过的他最消瘦的时候。两颊都凹陷下去了。不过,他眼睛的炯炯有神,嘴角的灿烂笑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说:“你终于又出现了。”
高雄笑着说:“我没说过永远不回来啊。”
我说:“这三个月,你老婆孩子过得很苦。”
高雄说:“我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
我们再次相对看着。
我说:“怎么瘦成这样?就连眼角都有皱纹了。”
我问:“这三个月,你都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