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靶场里的中央空调终于打开了,整个场地立刻一扫阴冷潮湿,变得暖烘烘的。训练时手脚冻得发木的情况,再也没有了。
因为好几个月都没有开过了,开始的几天,空调系统运作得很不稳定,温度忽上忽下。
这一天的温度,调得特别高,大家开始穿着毛衣的,后来被迫脱掉只穿衬衣,再过一会儿,穿衬衣也热得要命。大家个个汗流浃背地更换着训练用的大棉袄,大棉袄是为了保持身体稳定所需要穿的服装。队医热心地把库房里的大吊扇拿了出来,好歹带给我们燥热中的一丝凉爽。
我们汗流浃背地在场地里排成一排。
你说:“热吗?各位。”
我们诚实地回答:“热!指导!”
你说:“烦躁吗?”
我们回答:“烦躁!指导!”
你伸手把大风扇转过来,对着队列的方向。
一阵凉风吹过。你说:“舒服吗?”
我们回答:“舒服!指导!”
你说:“现在,愉快吗?”
我们回答:“愉快!指导。”
你再次伸手,把风扇拨向另外的方向。现在,闷热又回来了。
你说:“现在呢?又烦躁?”
我们互相看着,没人回答。
你说:“你们看,只要一阵风的来去,就能在你们心里制造出忽喜忽悲的波浪。当你们的心波浪翻滚时,你们的枪可能保持最好的稳定吗?你们是自己心的主人吗?还是这阵风,它是呢?”
你说:“赛场上的风,可是刮得比这个风扇厉害多了。不仅有各种各样天气的自然风在随机东南西北地刮着,还有各色各样的人,心里的**之风,也在方向不定地刮着,包括,在你们自己心里刮着。你们在这许多乱刮的风当中,能保持平静无波吗?如果不能,比赛的结果,我现在就已经知道。”
你说:“人生旅途上的风,又比赛场上的风,更加复杂,更加猛烈。若你们不能保持一路平静无波,人生的结局,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不会有好的结局。就像暴风雨中失控的船只。这不需要特异功能,也不需要麻衣相术。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推断。”
你说:“所以,你们在去参加比赛之前,先要打败这阵风。先要保护自己的心,不被它所夺取。谁能赢,谁就去。”
(二)
你环视着大家,你说:“现在,重新回答我。热吗?”
有人回答:“不热!指导!”
你走到他面前。你看着他的额头。
你说:“那你额头上是什么?”
“是汗!指导!”
“汗出到这样,你说不热?”你说:“你是正常人类吗?”
他支吾了一下,修改回答:“不怕热!指导!”
你笑了一下。你说:“回答怕被批评,可能更加真实吧。”
你说:“不怕热,这不是口头说说就算数的。真正的不怕,不是在口头上的。”
你说:“它要用身体来做证明。”
你说:“你们看我出汗了吗?”
你虽然和我们一样地穿着训练用的大棉服,但是,果然一点汗都没有出。
你说:“真正的不怕,它是这样的。这是真的不怕。这才真的有用。”
(三)
你说:“还有人能给我其他的回答吗?”
没人回答。
大家看着你。你走到我面前。
你走到S面前,问:“你,有回答吗?”S拼命摇头。
你走到下面的一个同学面前,问:“你?”那个同学也拼命摇头。
“你,你,你,你,你?”你一路点着下面的同学从队伍那边走过来。每一个同学都摇头表示不知道还能给出什么回答。
我看着你经过一个个同学,朝我走了过来。
你走到我面前,你用硬纸夹点点我:“你,有回答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说:“有。”
你站了下来,你说说:“讲来听听。”
我说:“虽然我也在不停地出汗,但是,在我身心中,却有一个不怕热的,也和指导一样,从来没有出过一滴汗。风来风去,它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但它从未波动过。它始终都是平静无波的。”
你看着我。你说:“算是一个不错的回答。那么,接下来,该如何?”
我说:“那个平静无波的,就是心的主人。接下来,该让真正的主人,来开枪。”
你看了我一会儿。你说:“那,你现在开一枪。”
我举起枪,瞄准靶心,你走到我身边,站在我侧面看着我的动作。
我正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你在我身边闭上了眼睛,身体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一声脆响,我手里的子弹已经击发出去了。
枪声响时,我就知道自己失败了。我还是随着外面的风而动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