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圆觉寺之行的前一天,你再次进宫来,将准备好的供养礼单和和祝祷辞等送呈给我审看。你也向我讲述了这些天在运京的军政活动和与新汉军故旧的聚会。
午间,我留你在宫中吃饭。我特地吩咐御膳房照你平素的口味,做了你在家里时比较喜欢的菜肴。御膳房的总管过来听旨的时候,我这才发现,其实你一直都是对饭菜鲜少挑拣的,还真是没有多少明显偏爱的菜肴。我想起之前你曾对我说过,在清川,一切时都是磨炼,一切事都是修行,就算是吃饭,也是训练自己不起爱憎的平等心。
大盘小碟放满了桌子。我们相对而坐。
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临水,回到了你伤愈之后,我们又一次在饭厅相对而坐的那个时刻。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从那以后,发生了多少的事情啊。那些美好的时光,全都回不去了。
你每样东西都略尝了一箸,又吃了半碗荷叶冬瓜粥,便停箸不吃了。
我看着你,心里非常难过。
我说:“这么清淡的饮食,你也不能吃了吗?你每天都吃得这么少吗?”
你说:“力戒奢华,生活清淡,本来就是圣人所倡导的。如今在运京,太平无事,又不用上疆场驰骋厮杀,少吃一点,没有关系,偶尔晕眩的时候,也不用吐得那么辛苦。”
我听了,便含泪默然无语。
你说:“琴儿,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宫。”
这个时刻,我盼望了多久啊。自从到达运京,大婚迎入宫中后的那一天起,我每日每夜都在盼望着你的到来。在无数的梦境里,我都渴望着你有朝一日出现在这些高墙之间,渴望着你对我说,你会带我出去,我们会一起离开。
哪怕只是离开几天也好。
(二)
房间里砰地一声,好像是什么翻倒了。
吴顺一骨碌翻身起来。他叫谢双成:”快起来!去点灯!”
你看着吴顺和谢双成进来,你竭尽全力想要从床上支撑起来。你胳膊一软,失去了平衡,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快,给他药!这样疼法他坚持不了。”吴顺把你抱在怀里,大声地叫随侍的大夫。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疼痛终于再次被压下去了。
看着你脸色绀青地躺在床上困难地呼吸,大夫对吴顺说:“最好能够卧床静养,不要出城去山里了。”
吴顺说:“恐怕不行。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是王室的事情,不能随意儿戏。”
大夫叹息说:“那,只好每天中午再加一次药吧,间隔短一点,应该可以镇得住了。”
你苏醒之后,吴顺请示你说:“要不,推迟一两天去宝镜峰吧。等你的情况略好一点。”
你摇头。你说:“不用推迟。推迟的话,琴儿就会知道病情又恶化了。她会难过的。”
你尝试了一下,你还是坐不起来。你再次重重地倒在床上。
吴顺说:“再给他一点药吧,还能再加吗?”
军医迟疑了一下,说:“再加一次,每三个时辰用一次吧。再加更多,会不会安全,我也没有把握了。”
(三)
离宫出行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我换上了出行的装束,轻纱遮面,登上了刻着王室徽记的马车。
我听着车轮在青石的甬道上粼粼滚动的声音。
我听到宫廷卫队向你和车驾致敬的声音。
我轻轻地挑开了一角车帘。
我看到你骑马走在车子的侧前方。我看到月光的长尾,看到你的背影。
马队穿过了一重又一重巨大的宫门。
我看着那些宫殿的屋檐和围墙,慢慢地消失在身后门洞里浅灰色的天空下。
终于驰出宫城了。
终于驰出瓮城了。
终于驰出运京的正北门了。